正文
一 魏芃
这是半山腰的一个小窑洞,在树木的掩映下,不到跟前难以发现。窑洞周围种满了粮食蔬菜,还有几棵果树。一个小男孩正趴在地上捉蛐蛐,听到妈妈喊吃饭的声音,忙起身跑过去。妈妈看着他满身的泥土,笑着摇摇头,带他到旁边的水渠洗洗手。等他坐在木头凳子上,爸爸也从地里回来,把锄头靠在洞口,洗了手坐下来。饭桌也是木头做的,桌上放着一盘土豆丝,三个人吃得其乐融融。
睁开双眼,微光透过帐篷缝隙照进来,我知道自己又梦到了童年的场景。20年来,和父母在那个小窑洞生活的经历总是不断在梦境里出现,那一幕幕彷佛就发生在昨天,但父母的脸却越来越模糊。这些年走遍大江南北,遍寻父母不着,那个记忆中的小窑洞也毫无踪迹。
按下心情,走出帐篷,已是盛夏,但在西北却异常凉爽。这里的勘探告一段落,不日便要回C市,在这了无人烟的荒芜之地待了快一个月,还有点舍不得。开拔前一天,突然接到局里的电话,称有村民在贵州的一座山上发现两棵石榴树,结的石榴比正常石榴大一倍不止,猜测可能是地质特殊导致的,就给地质局报告,局里让我们回C市时顺路去看一下。我想起记忆中的小窑洞旁也有两棵石榴树,于是主动申请前往,就算不是我要找的地方,能够在野外多待几天也是好的。
路过贵州,大部队带着勘探所得石块样本继续前行回C市,我则开着吉普带着必要勘探工具下道,跟着导航来到目的地,一看到那座山,我就再迈不开脚步。虽然被茂盛的树木遮挡着,虽然春去秋来景物已大不相同,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我小时候和父母一起生活的地方,这就是我魂牵梦萦、念念不忘的地方,这就是我这些年一直在苦苦寻觅的地方。
通往山腰的路满是过人深的杂草,我拿着开山刀一路砍一路走,到达石榴树下时,一众鸟雀四散飞走。这两棵石榴树在我记忆中比我高不了多少,而且那年才刚开始结果,果子不多,成熟时妈妈让我去摘,枝条被石榴压弯,我伸手便摘了一颗大大的石榴。这石榴树如今已亭亭如盖,枝繁叶茂,结满了硕大的果子,引来众多鸟雀啄食。我摘下一颗已被啄食了一半的石榴,红色的籽颗颗饱满,如宝石一般。掰出一把石榴籽放入口中,嚼碎一口吞下,甜中带点涩,是童年时的味道。
吃完半颗石榴,便动手清理洞口。当夕阳的余晖将云彩都染成红色时,我已将洞口清理干净,当年的木桌木凳已完全腐烂,只剩下一小截露在泥土外,上面长着几朵木耳。石头拼凑的床还在,只是青苔遍布。
稍作休整,我便拿起探照灯在洞里仔细搜寻起来。我不知道当年为何父母会带着年幼的我生活在这深山之中,又为何扔下我消失不见,20年杳无音信,这里是唯一可能有线索的地方。如果这个窑洞是我年幼的家的话,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没有任何可以称作家具的东西。反复找了几遍,除了尘土和一些锈蚀的盆盆罐罐,别无他物。我不甘心,努力从记忆里搜寻可能藏东西的地方。突然,想起每次妈妈都会在石头床旁边像变戏法一样拿出大米、蔬菜来做饭,那里应该是有一个隐秘的储藏间。于是,我挨个去按压每一块石头,终于有一块石头被我按动了,露出了一个缺口。我将探照灯照进去,没有任何发现,又伸手进去掏,拨开尘土,还是什么都没有。我笃定这里肯定会有线索,就拿出锤子,顺着缺口将石头一块块敲掉,终于在最深处的一块石头上发现了一本包裹严实、完好的笔记本。
我如获至宝,父母如此煞费苦心藏起来的笔记本,肯定会有重要线索,于是迫不及待翻阅起来。笔记本里只是一些实验记录,详细记录了植物的培育过程,出现的问题以及解决方法,丝毫没有父母为何消失的线索。有些失望,不过这个笔记本至少证明父母和植物研究有关系。
二 熊东
看到坐在椅子上的人,我苦笑着摇摇头,魏芃那小子又来了。乱蓬蓬的头发,满是泥的衣服,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鞋子,黝黑的皮肤,充满疲惫的眼神,当然还有臭烘烘的味道,一看又是刚出野外回来,马上就来的警局。魏芃可是警局的常客,也是一个烫手山芋,每次知道他来了,所有人都跑得远远的,这次也是我倒霉,刚出警回来,正好撞上。
魏芃,M大学地质勘探专业高材生,毕业后就进了市地质局,这几年也发现了不少矿藏和特殊地质,还上了几次新闻报道,不过他却对升职不感兴趣,还是一个普通工程师,每次有出野外的活都上赶着去。他父亲,准确说是养父,魏青,著名珠宝企业的董事长,资产上亿,想培养他当接班人,他却一心想寻找亲生父母。从5岁开始,他几乎每个月都到警局来询问,小的时候是他养父母带着一起来,后来就自己一个人来,异常执着。可是,人海茫茫,仅凭着他曾经和父母住在山上的窑洞里这一条线索,要找到人谈何容易。
看到我,他马上站起来,递给我一个笔记本,说是找到了父母的线索。我接过笔记本,翻了翻,只是一些记录植物生长的实验数据。他看出我的疑惑,讲起了找到笔记本的经过。
听他说完,我开始重视起这个笔记本,让他先回家休息,有需要再联系他,然后打电话把其他同事叫回来,开始部署任务,希望能够早日解开魏芃父母消失之谜。
大学生物研究中心庞教授打电话来时,我正站在那个窑洞旁的石榴树下,这两棵石榴树与一般的石榴树并无不同,但果子却硕大无比,而且特别甜。
庞教授在电话里很激动:“熊警官,你传过来的这份笔记,是很多年前业内颇具争议的一项研究成果,当时的研究人员发表了一篇相关学术论文。当时我正好在研究这个方向,是支持论文中的结论的,但我并没能重复出他们的实验结果。那篇论文我已经传真给你们了,上面有作者的信息,我确信笔记和论文都是出自同一人或同一个团队。”这一发现很重要,谢过庞教授,挂了电话。
窑洞里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唯一能够确认的是,当年魏芃一家过得很艰辛。走访了附近的几个小村庄,村民们都没有印象那座山上曾经住过人,看来当初魏芃父母很少下山走动。
回到局里,打开庞教授发过来的论文,是1995年9月发表的,题目是《一种植物变异过程的解析》,作者是程森、冯丹。通过调查,发现程森和冯丹是大学同学,而且是同一个导师。他们在1993年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了C市植物研究所,并在同年结婚。1993年—1995年期间,发表了多篇以他们共同署名的学术论文,但在1995年发表了这篇文章之后,再没有发表任何文章,作为科研人员,这很不正常。我决定跑一趟植物研究所。
刚走出警局大门,就和魏芃撞了个满怀。“熊警官,有消息了没?”
才过去一天,你不要那么心急,我们正在调查,有结果会通知你的。”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落寞背影,有些不忍,但还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不能轻易透露信息。而且,我有种直觉,他父母的消失不寻常。
到植物研究所,只有曾经与魏芃父母共事的张波主任对他们还有些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