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之七十四回
惑奸谗抄检大观园 矢孤介杜绝宁国府
【回目解析】
谗言,邢夫人的陪房王善宝家的向王夫人进谗言,说晴雯的坏话,提出搜查大观园的恶毒主意。抄捡大观园,为查出绣春囊而出动人马对大观园中的丫头进行大搜查。王善宝家的是邢夫人的心腹,所代表的当然是邢夫人的利益,奸惑的目的是为了借机整倒王夫人一派,抄检这一主意名正言顺,王夫人不敢不从,听信王善宝家的奸惑之言。“矢孤介杜绝宁国府”才是惜春的正传。“矢孤介”是指惜春誓死要与自己最亲的人宁国府所有人断绝来往。
【故事梗概】
邢夫人将绣春囊交与王夫人,王夫人震惊,责问王熙凤,凤姐跪着哭辩不是她的,由此,二王开始怀疑大观园有奸情。凤姐建议派周瑞媳妇、旺儿媳妇等以查赌为名,把年纪大的、咬牙难缠的拿个错儿撵出去配人,并暗私访相事。王善保家的告晴雯黑状,王夫人唤来晴雯,晴雯知道有人暗算自己。王善保家的建议晚上来个猛不防的抄检,遂有查抄大观园一幕。
抄检大观园是《红楼梦》一书精彩回目,表面看,是一个小事引发的抄检,但究其根本原因却是贾府多年内部经济、管理、人心等,各色积沉的重重矛盾一次集中爆发。可以说这一次的“抄检”,是贾府事败被朝廷“抄家”的预演。在这一回中,对整部红楼梦中复杂事件中的复杂关系,以及贾府真正掌权人(王夫人)不可撼动的威严,才真正浮出水面,几条线索交错前行,前半部以宝黛爱情为主轴,后半部以家族矛盾与衰败为主轴,到这里才恍然大悟,一部家族人事经济权力之争得以彰显,贾母已退后二线的前任,现任王夫人的权力之争,势必牵动“木石前盟”、“金玉良缘”的倾向,王熙凤只是二者的桥梁与矛盾缓冲地带,曹公的用笔很隐晦,布局深不可测,不熟读或不深究是无法体会“甄士隐”的真正笔墨。
【情节略析】
“累金凤”事件后,探春为姐姐抱不平,平儿出面大事化小,王柱儿媳妇见势不妙,不得不服软。宝玉也来这里替柳家姐妹讨情,见状便不好开口。
平儿回来,向凤姐瞒过冲突的实情,只说是探春关心询问奶奶的身体情况。并顺势劝说凤姐保重自己的身体,多一事不如省一事。
贾琏进来,却拍手叹气说向鸳鸯借当的事,被太太(邢夫人)知道了,还要钱使。一一可见贾府内处处都是卧底,只不过分不清谁才是自已的人,上回赵姨娘房里的小鹊出现就是透露给我们这个信息,今日贾琏所说不足以奇。作为长媳邢夫人,一向对掌门权力的不满,只因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较量,家族内部矛盾才是导致分裂的根本原因。看似简单的绣春囊,却是打击权力派的机会。所以,邢夫人得到绣春囊直接交给当权人王夫人处理,让其难看,绣春囊事件由此发酵。
王夫人怒气冲冲进来,连平儿也赶了出去,含泪从袖里“掷出”一个香袋子来,凤姐拿起一看,也吓了一跳。
王夫人泪如雨下——她认定这个是凤姐丢的,因为她认为,园子里除了凤姐小夫妻,别人不可能有这个。
“大天白日,明摆在山石上,被老太太的丫头拾到,不亏被你婆婆遇见,早已送到老太太跟前去了”。“有那小丫头们捡到,拿出去说是园内捡的,外人知道,这性命脸面还要不要?”—一大家族出现淫秽物件是很严重的事,王夫人细思极恐。
凤姐还算冷静,她跪下去,含泪连说了五大理由,申辩、证明不是自己的东西,甚至连平儿她都敢担保。王夫人听了这一席话大近情理,因叹道:
“你起来。我也知道你是大家小姐出身,焉得轻薄至此,不过我气急了,拿了话激你。但如今却怎么处?你婆婆才打发人封了这个给我瞧,说是前日从傻大姐手里得的,把我气了个死。”
凤姐安慰一番后,给王夫人想了一个办法,先别闹出动静,别让老太大知道,以查赌为由,把周瑞家的(王夫人陪房),旺儿家的(凤姐陪房)等几个贴近不能走话的人安插到园子里,暗中访察。
凤姐还提出,可以趁机减少各院丫鬟,减少开支。王夫人却不同意裁员,并举例说林黛玉母亲贾敏当初享受何等待遇,那才是尊贵的千金大家小姐,如今院里的姊妹已是可怜。作为一个真正的当家人,不顾实际情况,盲目攀比,可见贾府的盛衰决非单一原因。
闲话少说,召集周瑞家的等人布置工作,这时,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来探动静,香囊就是她送的。王夫人都是陪房,一贯对邢夫人也是高看的,就让王善保家的也参与进来。(糊涂人办事,贾母说王夫人是锯了嘴的葫芦,这是曹公的隐笔,其实就是糊涂人)王善保家可不是善类,平日就对园子里的丫头们充满私愤,正愁没有机会发泄,此时听到这个安排,一可好好表现还可打击一下。
先进个谗言吧,宝玉屋里的晴雯,成了她报复的第一对象。王善保家道:
“别的都还罢了。太太不知道,一个宝玉屋里的晴雯,那丫头仗着他生的模样儿比别人标致些。又生了一张巧嘴,天天打扮的象个西施的样子,在人跟前能说惯道,掐尖要强。一句话不投机,他就立起两个骚眼睛来骂人,妖妖娇娇,大不成个体统。”
这一回中,贾家的几个老妈子的卑劣人性得到了充分的演示。也不知道这个婆子有多大的仇恨,可怜晴雯竟这样无辜躺枪了。
王善保家的这样明显恶意挑唆的话,猛然触动了她的心病。随即要丫鬟宣晴雯过来觐见,尽管聪明机警的晴雯随机应变的对答无懈可击,但王夫人对晴雯的模样由厌生恨,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当晚,王善保家的请了凤姐一并入园,并将角门皆上锁,看得出这件事上,凤姐是不得已而配合,一来身体需要静养,二来也自己醒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来只是执行经理人。凤姐愿意被王善保家的牵着走,看着王善宝家的狐假虎威。
先查上夜的婆子,没查出什么东西。第一站就是怡红院,袭人等主动配合,最后一箱晴雯的东西,只见晴雯挽着头发闯进来,‘豁啷’ 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提着,底子朝天,往地下尽情一倒,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没发现什么想得到的东西。
路上,凤姐提出不可查亲戚的房间,就是指宝钗的住处,王善宝家一口同意。
来到潇湘馆,在丫鬟房中一一翻箱倒笼抄检了一番,发现有些宝玉小时候的东西,王善保家的自以为得了意,凤姐却说他们从小在一起,这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还没到探春的院中,探春主动迎接,“命众丫鬟秉烛开门而待”。探春可不是好惹的。命丫头们把所有的箱柜一齐打开,请凤姐去抄阅。凤姐陪笑说:“我不过是奉太太的命来,妹妹别错怪我。何必生气!”命丫鬟们快快关上。
探春说:“我的东西倒许你们搜,要想搜我的丫头,这却不能。”
不识相的王善保家瞧不起探春,以她是庶出,又是个女孩家,哪里是别人平时说的厉害,今日倒想亲自见识见识。于是,反倒“越众向前,拉起探春的衣襟,故意一掀,嘻嘻笑道‘连姑娘身上我都翻了,果然没有什么。 ”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王善保家的脸上,早着了探春一掌……
探春怒斥了奴才王善保家:“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拉扯我的衣裳!我不过看着太太的面上,你又有年纪,叫你一声妈妈,你就狗仗人势,天天作耗,专管生事。如今越性了不得了。……
说完不禁潸然泪下。因为她看到,“这样的大家族,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这一段精彩描写,读来令人拍案叫绝,佩服探春的胸襟与冷静,对恶奴毫不留情,对身边情如姐妹的丫鬟护其周全,可谓有情有意,有胆有识。
但惜春对此事处理就大不同了,一行人在丫头入画的箱子里翻出一大包金银锞子来,又有一副玉带板子和一包男人的靴袜。入画跪下哭诉是“珍大爷”赏给她哥哥的,由她代为保管。惜春一见怕连累自已清白明声,要凤赶紧把人带走……凤姐倒是通情达理,说如果是实情,倒也可以原谅,只是不该私自传递。
最后到了迎春这里。迎春的丫头司棋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王善保家的想草草了事,先从别人的箱子搜起,没有什么,才要盖箱盖,周瑞家的说:“且住,这是什么?”一件件违禁物品,有图有字,凤姐不怒反乐了。凤姐正等着看看王善保家的洋相呢。
王善保家做梦也想不到,算尽心机想得到的“赃物”却从自己家外孙女箱子里搜了出来。恼羞成怒,回手自己打自己的脸,骂道:“老不死的娼妇,怎么造下孽了!说嘴打嘴,现世现报在人眼里。”众人都笑个不住。
纵观前后,抄检是有人蓄意推动的丑剧、闹剧,探春羞怒后所说,不得不说是大智慧。
司棋的事,因凤姐的病又加重了,暂放下了。
第二日,尤氏来看凤姐,被惜春特意请过来,惜春把入画的东西拿过来,让尤氏检过证明入画所说事实,只是不该私自传送。入画跪求,尤氏也劝说,看在从小服侍你一场,饶她这一次吧。
惜春虽然年纪小,却生就孤独癖性,冷漠无情,没有丝毫同情之心,坚决不留。不但如此,惜春与尤氏说起,有人背地里议论多少不堪的闲话,自已要与宁国府划清界限,以免玷污自己的清白,惜春的一番大不近人情的对话,弄的姑嫂之间很不愉快。
上回写集中刻画迎春性格,这回重点又突出迎春、惜春、探春三人在抄检时的表现。至此三姐鲜活的个性,决定今后的命运。
这回有了司棋的窝脏,才有了王善保家的打脸,奴仆老妈子的人性得以充分展现。
司棋这个人物在二十七回,奇怪的出场:红玉见司棋从山洞里出来,站着系裙子。实际就是司棋和其表兄潘又安偷情的暗示。而这条“伏线”,到第七十一、七十二回,鸳鸯夜间无意之中发现了司棋和潘又安的幽会以及偷情。七十三回,司棋与潘又安传情的绣春锦囊被傻大姐拾到,被邢夫人发现。七十四回,查抄大观园。这一整条线索,是相当明晰的。由于司棋的偷情导致大观园被抄,大观园从此寥落下去,一蹶不振。
探春在查抄大观园时有一段话,是很值得玩味的: “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们也渐渐的来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说着,不觉流下泪来。读到这里我想,探春是醒着的干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