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丢丢背着小书包最后一次走在教学楼狭长的走廊里,耳边是低年级教室传来的整齐背诵--“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哦吼,更上一层楼,那我小学毕业啦算不算?比别的同学早两节课呢,我是有多优秀,他心里这样想着。
尽管是因为胃肠感冒,不得不去医院打针。
嗯,那是2002年的六月,下午三点的风吹过校园里那一排杨树,哗啦哗啦,像在跟他道别。为啥心里有点凉凉的呢,一点点。
2006年的六月,一帮中学生齐心合力差点一把火烧了蓬蓬家的大house。中考完毕,撕书尽兴,在蓬蓬的振臂高呼下,二十几个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一回。只怪他父母太过善良,从房到院腾出来让他们折腾,搞得一群不懂做饭的娃娃差点炸飞了煤气罐。蓬蓬趿拉着拖鞋抓来隔壁邻居刘二叔,大家七手八脚地忙活,才保全他家两百多平的祖宅。最后个个带着烟熏妆,听见傻瓜相机不停地咔嚓咔嚓。
嘉嘉捧着厚厚的三本笔记最后一次出现在生物老师的办公室,她依旧面露慈爱,问嘉嘉估了多少分,报了哪所学校。她要走她两年以来的所有笔记,只说想留个纪念。嘉嘉最后轻轻关上那扇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年夏天,她考上大学,去了远离家乡两千公里之外的滨海城市。
所以六月未飘雪,也注定是个寒冷的季节,负责赚人眼泪,骗人狂欢,催人想念,也让人成长。
所以毕业季才是整个六月的关键词。当新闻里第一次播“今年,全国大学毕业生将首次达到699万,就业是民生之本,而大学生的就业问题无疑将牵动每一个家庭的心......”的时候,当相似的新闻“2017年高校毕业生预计将达795万,大学生就业面临新的挑战,广大毕业生应选择多条出路......”再次出现的时候,我们只是有心地发现,只有数字变了,变得越来越大,变成了每一年的大学毕业生都在遭受着“最难就业季”,但我不相信现实是无法改变的,就像我难以置信自己飞到南美,然后见证了一场动物界的毕业典礼一样。
02
如果不是作为一名好奇心过重的探险爱好者,我想我也不会被描述成“世界动植物王国”的亚马逊热带雨林动心到非要走一遭的地步,加之“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未被研究的生物资源”、“面积减少的速度相当于每分钟6个足球场”等噱头十足的报道产生的混沌未开和世界末日交错的复杂感让我觉得----再不去就亏大发了。
日程就是这么定下来的。
在玛瑙斯登上进入雨林的小船之前,我发现自己的钱包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这对于任何一个出门在外独行的人来说,都注定是一个大霹雳,尽管进了雨林之后将再没有花钱的所在,但我迟早是要出来的呀。
登上小岛,地陪用并不标准的英语和相当标准的手势示意我,该加钱啦。
我跟他交代完毕实情之后,他叹了口气,然后语速飞快地教了我几招丛林生存法则,末了,他把手里的那把大砍刀送给了我,啥意思呢?
他最后问,“Are you scared? ”(你害怕吗?)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Certainly not!”(当然不怕了!)
然后,他就转身走了,就走了,走了......
其实,我多想叫住他,对他说,I am scared to death......(我吓得要死了......)
但我更想送自己一句话:no zuo no die!(不作死就不会死!)谁让你自己非要横跨半个地球跑到这里来的,难道就为证实“有钱能使鬼推磨”是句全世界都通用的谚语吗?
事已至此,我注定只剩下两种选择:一个是勇敢地往前走,一个是更加勇敢地往前走。如果我再小跑着追上那枚黑黝黝的印第安人并厚颜无耻地让他带我前进,岂不是有损我大中国的国际形象么。算了算了,一个人,就不能活着出来啦?
对于这片莽莽苍苍的绿色海洋,好奇心很快就取代了一个人前行的恐惧。我一边走,一边挥舞着导游留给我的那把砍刀,像是在进行真人版的切水果游戏,尽管这样确实有些累。
我一个人向前走着,渴了就砍下一棵水藤喝它里面储存的水源,饿了就刮出树干上的白色液体充饥,听说那玩意儿的主要成分是蛋白质。
接近黄昏的时候,我倚靠在一棵看似安全的大树下休息,心想着,看来要在这里过夜了。我四下张望有没有可以搭个临时帐篷的藤条时,突然发现,对面坐了一只巨大的狼蛛,并且正在用它那八只眼睛同时望着我。
我本来是打算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精神,平静地在这里捱过一晚,明天再想着怎么走出去的,但你看眼前这个凶巴巴的家伙,它是不是正盘算着怎么快速地爬向我,然后猛跳到我身上吸我的血呢?
对视了将近一刻钟,面前这只毛茸茸的东西竟突然开口说话了:“你生活中就是这么优柔寡断磨磨蹭蹭的一个人吗?”
“什么!你会说话?”
它毫不理会我的吃惊,接着说道:“要杀要剐随便你,只是别再这么死盯着我看啦,很别扭的,好不啦......”oh,my god,你不但会说话,还要撒娇卖萌?
但我突然有了一个重大发现----这家伙,没有前肢。换句话说,它失去了最有利的攻击武器!怪不得委婉地示好投降呢,原来是个残废的小东西呀。
哎呀呀,这下我放松多了。我收回扎了半天的马步,变得底气十足起来:“放心,你不惹我,我不会杀你的......”这果真是片神奇的雨林吗?我之前了解的,恐怕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了。
见我没有敌意,他也长舒了一口气。我们平心静气地聊了起来,我才知道他的前肢是半个月前贪玩从树上摔下来时摔断的。说到前肢的问题,他突然触景生情地伤心起来:“雨季即将过去,旱季马上来临,雨林里又会展开一段残酷的生死搏斗了,而对于失掉前肢的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这一个旱季的结束了......”
我很不适应跟一只狼蛛展开过于煽情的对话,也只能简单粗暴地安慰他,但我心里相信,困难都会是暂时的,就比如我现在不是也一样不得不独自面对这片陌生的热带雨林吗,即使顺利地走出去还是要面对钱包丢了的现实啊。况且,没有生物的生命是无限的,所以我才会选择在有限的生命里尽量多走出去看一些不同的世界,我们留不住永恒,但可以努力地享受过程嘛。
或许是被我乐观向上的人生态度感染,他也变得开心一点了。太阳慢慢挪到我东半球的祖国那边去了,狼蛛突然热情地向我发出一个荒唐的邀请:要不要去我的学校看看呢?
03
这家伙只剩下两只脚了,走的那叫一个蹒跚。
“这样吧,你爬到这把刀尖上来,指挥我怎么走,不然咱们的速度太慢啦......”我真是个英明善良的人。
他没心没肺地说着好主意,然后一个跟头就爬了上来,还蛮伶俐的么。这时我才有机会更仔细地打量他一番,唉,长得真是......
临近一条羊肠小路的时候,我发现他开始和周围路过的小动物、小昆虫们打招呼了,他们看见他身后跟着一个庞然大物,不禁都要多看我两眼。他随即热情地解释:朋友,远道而来的朋友。
我略带讽刺的语气问他:“你是学生会的吗?人脉挺广啊。”说完我自己都背后一凉,人脉?不太恰当吧。
他懂我的意思,却只傲娇着回了我四个字:宣传部长。
切。
最后穿过一片灌木丛,我发现前方竖着一块牌子,我用随身携带的手电筒照了照上面:ROTA CAMPUS(罗塔校园)。
“到啦!”他从刀尖上熟练地滑下来,迫不及待地招呼我进去。我不得不承认我有些跳戏,因为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人类的学历越来越不值钱,你看你看,深居在环境如此险恶的热带雨林里的动物们尚且都是要上学的,我们例行公事念完的义务教育如果不自己下点功夫怎么可能找得到一份谋生的工作呢?
原来,今晚是罗塔校园的毕业晚会。我才知道这只善良的小狼蛛为什么会邀请我。
我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叫不上来名字的小动物,他们长相奇特,本领了得,系着一个用花瓣编成领结的狐猴是整场晚会的主持,我想这可能是因为他极强的弹跳力使得他可以不停地上蹿下跳活跃气氛吧。
长着荧光色翅膀的花蝴蝶们用心演绎着排练好的舞蹈,我期盼已久想要见到的粉红色海豚也表演了惊艳的水上翻腾,一只黑猩猩在林木间穿梭自如,看得大家眼花缭乱,龙蜥表演了他最擅长的滑行,只是他一下滑出一百多米之后还要有些尴尬地再爬回来看下面的节目......
各种频率,各种形式的笑声回荡在雨林深邃的夜空,哪怕旱季就要来临,哪怕这里又将展开一场场残酷的生死搏斗,但眼前的快乐,是有权利被每一个生命纵情享受的。
历时两个多小时的文艺汇演结束后,大家搬来准备了一个多月的“雨林酒”,那是每个成员齐心合力从几十米高的树冠上采到的一种汁液,味道甘甜,但喝的多了也会产生眩晕感。我看到不同物种的小动物们有的抱在一起,有的推杯换盏,滑稽而感人。
大家似乎忘记了,在即将到来的旱季,此刻互道朋友的角色或许会毫无过渡地转变为最直接的敌人,但就像安徒生童话里卖火柴的小女孩儿一样,在她点燃火柴的瞬间,她能看到火炉,看到烤鹅,看到圣诞树,甚至能够看到她日思夜想的奶奶,那些幸福的情感哪怕只存在于一瞬间,也会是美好的。
这世界本就充斥了太多竞争与无可奈何,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适用于不同等级的食物链,所以更多的时候,我们似乎需要像这些小家伙们一样懂得宣泄,懂得享受眼前的快乐。
而这样的画面也让我想到了几年前,自己大学毕业时的场景,那年的六月,校园静谧的夜晚被我们砸碎啤酒瓶的声音打破,女生宿舍楼下有人在及时地表白,每个人,都试图在最后的一些夜晚掀起青春里的最后一些波澜,或许对于我们来说,只有留下点惊天动地的声响,才能证明我们来过。
我的回忆被身旁的狼蛛和猫头鹰校长窸窸窣窣的对话打断,我只听见校长安慰失掉前肢的小狼蛛说,“没关系,如果觉得困难,你可以申请延期毕业......”哈哈,如果这也算是一种安慰的话。
破晓之前,我提出想跟大家用我带来的相机合个影。学员们高矮不一参差不齐,作为客人站在中间,我的胸前像是分明地写了两行字:今天你们为亚马逊骄傲,明天亚马逊为你们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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