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戏剧,你的脑海中会浮现怎样的光景?
是铺满了整个舞台的大红色地毯,是悦耳的旋律,是惊奇别致的道具,是时而明亮,时而柔媚,时而黯淡的光影色彩,在欣赏戏剧中,让人沉浸于剧场的形式,戏剧的风格...
这些,在传统的戏剧观念称为“观演关系”,包括演员、舞台、道具、灯光、音效、服装、化妆,以及剧本、导演等的一切总称,要将舞台上下所有演出元素统一表现以实现综合的艺术效果。
只可惜,渐渐地,“戏剧”这两字,不再纯粹,跟这些红色帷幕、舞台灯光、道具音效等等所谓“不可或缺”元素,胡乱混在一起,忘了这些都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本身,让“戏剧”成了个杂乱的概念。
究其根本,戏剧并不从舞台开始,而是开始于“人”,剧场以及戏剧的形式、风格等等,这些都只是暂时的盒子,随时都会被取代。
杰夫·贝索斯曾说:“我经常被问到一个问题:‘未来十年,会有什么样的变化?’但我很少被问到:‘未来十年,什么是不变的?’”
思考清楚什么是「不变的」,再将所有资源投入在这不变的事物上,以此撬动更大的杠杆,这么多么简而有力的原则!
面对着瞬息万变的零售业,贝索斯坚守着三点不变的内容:给到用户无限选择、最低价格和更快速的商品配送,用持续不下20年的行动践行着那句:“把所有精力和努力,都投入到未来十年不变的事情上。”
最终,亚马逊成为美国最大的网络电子商务公司。
回到戏剧上,也是如此,我们在欣赏或解读戏剧时,常从舞台、道具、灯光、音效、服装、化妆等多方面进行剖析,但这些因素,是会被随时取代的,得专注于长期不变的事物,作为整个体系的支点。
一个恰当的支点,可以“撬动”整个地球,也可以“撬动”整部戏剧,在戏剧大师彼得·布鲁克看来,戏剧的支点就是“人”,因为戏剧是一种人类根本性的需要。
不了解戏剧的朋友可能不认识彼得·布鲁克,他出生于1925年,是著名的戏剧和电影导演,执导了《李尔王》、《暴风雨》等80多部名剧,多次获得艾美奖和托尼奖,被誉为“尚在世的最伟大戏剧导演”和“20世纪罕见的真正的戏剧创新者”。
怎么个创新法?在1968年时,便在歌剧作品《空的空间》里开创出他那极其简洁,却无比震撼的戏剧观:“任何一个空的空间,都可以当作空的舞台。一个人走过这个空间,另一个人看着,这就已经是戏了。”
摆脱了纷繁复杂的布景,追求艺术本真的高度展现,文本,导演,演员,场景,观众,服化道,音乐,灯光等等元素。而这些元素既可以浓缩,也可以扩散发展。可以是随处的一处空间,一切成规都应被打破,剧团可以踏上街头,在任何地方都能演戏。
这也是“空的空间”,这一名字的由来:给舞台做减法,剥离戏剧一切非本质的内容!
布景、灯光、音乐、幕布等一系列戏剧的因素不是说毫不重要,而是说不属于基本要素,基本要素有且仅有:人,一切应围绕着人的因素展开,演员,观众,导演等,皆属于其中。
这种对于戏剧本质的解读,看似极其简单,但绝非如此,要以“人”为唯一要素来考量,就得研究戏剧是否能够成功地触动观众的心弦,满足观众的需要。
在这点上,彼得·布鲁克做到极致,一是极致的严苛,二是找极致的“评审”。
先说说极致的苛刻,长达几个小时的戏剧里,任何一秒钟的节奏不对都不行,观众就会立刻感到乏味。
具体怎么判断观众有没有被“乏味”这个最狡猾的魔鬼带走了呢?
最好的方法就是聆听剧场的安静程度,如果有人觉得没劲,自然会表现出来,可能是小小的噪声,也可能是无聊的挪动了下身子,弄得座椅的弹簧或铰链发出一丁点“咯吱咯吱”的响声,或者是糟糕到拿起手机刷了起来。
可能听完你会觉得,有些观众就是容易感到无聊和焦躁,这么严苛哪里做得到?
这就得说道那句鸡汤:“不忘初心,做好自己。”
彼得·布鲁克认为:确实,剧场有差些的观众,但谁都没法要求观众必须是好观众,这不是戏剧家的工作,戏剧家的工作是要让每一位观众,尽可能变成好观众。
如果这位观众比较容易满足,那是上帝的恩赐,如果这位观众不容易满意,那也不是戏剧家的敌人,戏剧家得想办法在戏剧中让观众们激动起来,这才是健康运转的商业剧院,若不然,一旦观众觉得一般便认为是观众的问题,不仅让戏剧家自身少了精进的可能,还会陷入一个极其可怕的误区:“我的戏很有趣,是观众不懂行!”,这就危险了。
第二项是:找极致的“评审”
注意,可不是说要你去找朋友或者是专门的戏剧评论家,而是去找一群:小孩子。
彼得·布鲁克认为,小孩子是最好的批评家,因为他们相比大人而言,没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如果演得好,马上就会喜欢,反之,马上就会喊:“没劲!”或者是表现出明显的不耐烦情绪,在小孩面前,就得想办法像个讲故事的说书人一样,哪怕只有一人、一扇、一抚尺,也要把故事说得好,用最直接的方式去捕捉并牵住孩子的想象力,让故事越演越生动。
演员的表演不需要任何的装饰,孩子们凭借着想象力对舞台上的每一个暗示做出最具自由畅想的回应,抖一抖厚重的塑料帘子,再把门一关一开弄出几声“砰、砰、砰”的声响,就可以让观众联想到大风暴来了!
随手放好一排排鞋子,有模有样的比划着,就让这些鞋子变成了一堆需要堆砌在一块的木头。
这种演出方式并不讲究美学,它很粗糙,很直接,却备受青睐。
再次品读一番彼得·布鲁克那无比震撼的戏剧观:“任何一个空的空间,都可以当作空的舞台。一个人走过这个空间,另一个人看着,这就已经是戏了。”
没了铺满了整个舞台的大红色地毯,少了悦耳的音乐旋律,没有惊奇别致的道具,也没有时而明亮、时而柔媚、时而黯淡的光影色彩,让人在欣赏戏剧的旅程中,不再拘泥于剧场的形式,戏剧的风格等一系列不打紧的元素,这种粗糙又直接的方式,让剧场“空”下来,想象力才有自由挥洒的广阔天地。
我们塞给想象力的东西越少,它反而会玩得更高兴,在“空”的世界里,我们更能想象,骑着一个不起眼的塑料瓶子,就是驾驶着一艘火箭,一艘能把我们带来其他行星上去见到另一个大活人,没了布景的限制,一晃眼就可以改变时间和空间,上一秒还在火星上探险,下一秒就到了超市,一会是个宇航员,一会成了一个小摊贩——这一切都可以发生在区区几秒内,只需要配上极少的几句台词,就可以带着观众,一同在这没有刻板形式约束的“空的空间”里自在遨游...
对了,记得给人生也做做“减法”,祝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