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阙,四海八荒,此一生,唯一让我心觉愧疚之人,早已消散于四界之内了。
我是块石头,准确的来说我是块顽石,早在三千年前该化成人形的我却迟迟晚了五百年,五百年后我在断崖上见到第一缕用眼睛看到的光以及不知看了多少次的云,那些云不似我还是石头时看的那般淡泊。
我化成人形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寻在我身边陪了我两千年的“人”。
准确的来说他不算是个人,他算是半妖,因为他除了脸,手之外,其他地方皆与树相同,他说他的名字唤作-阿欢,乃是棵合欢树。
据人间传说,此合欢树乃是寓意人世团团圆圆,幸福美满的,然他与我在断崖相处两千年,从未见过他与谁团圆过。
如,火烈鸟想与鸾凤成其万年只好,与他来祈祷,谁料,第二日鸾凤被雪狐狐王给劫了去,做了狐王的夫人。
再如,断崖下的青角兽与青蝶,皆是不能团圆合欢。
好在他虽不能与旁人合欢,却与我做了千年的朋友,想来倒也是个缘分。
阿欢也替我取了个名字,他说我是块石头,且是块罕见的紫金石,因而他替我取名紫环。
他说人间有石名顽石,乃是不可雕琢,北荒有石名曰青石,乃是不可多见,这极南之南有石,名曰紫环,也是块不可雕琢的顽石,说罢还很是放肆的大笑了一番。
山间的风,山间的云,漂过来时皆是舒爽而惬意。
阿欢说,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事。
上至九天云雾,下至黄泉荒芜。
三百年前阿欢离去时,天上正飘着白雾雾的雪。
阿欢托着我的原身道:“紫环,你瞧,这天上飘着的,落在地上泥土中的,皆是那般素白与淡然。”他又道:“事间之事,全凭心性,若有机会,我倒是想你去看看那四界八荒的风景。”
阿欢垂下眼眸,敛尽神色道:“我也希望,你在这极南之荒做一块顽石,倒也是安然。”
后来不知为何,天际的光芒慢慢散去,云雾渐渐迷蒙,等我再次睁眼时,见得事物便是我化成了人形,阿欢果真不会骗我。
这日天上的云一如往日般淡泊优雅,我随着徐凤踱下断崖。
阿欢与我说过,他要去冥界,因冥界有一事他还未做完,如此去冥界寻他倒也是能寻到他的。
我走出极南之南时,才发现,极南之南的外面一片素然,全无山中花草皆鲜。
凡间的人有的愁眉苦脸,有的喜笑颜开,个个皆是不一。
冥界的气息远比不上极南之南那般清新。
冥界透着死亡的气息。
忘川河无声的在冥界流动,许是不会流动,像潭死水。
彼岸花此刻满是嫩绿,忽而我觉着此番景象很是熟悉。
“哪来的小妖,敢在此地游荡。”一声娇喝在阴荡荡的暗夜里响起。
我一转头,仿似千万年来忘记的事一下子涌上心头。
我是块石头,也是块顽石,更是块健忘得顽石。
那人一袭薄纱,在暗沉的夜空下很是吓人。
她望着我,一脸惊恐,许不是惊恐,到像是惊讶。
我道:“这位姑娘可是识得我?”
她摇头,有点头,我到不清楚她到底识不识得我了;我真打算沿着忘川河走时,她一把抱住我,冰冷的血泪顺着她的脸颊流进我的衣服,刺骨的寒冷冰透了我的石心。
她道:“此万年不想见,你却成了这副模样,你说叫我心不心疼啊!”
她说她叫忘川,说我乃冥界守护之神,万年如一日的守护这这方清幽,然有一日,一名男子闯进了冥界,闯开了我的清幽。
我追着那名男子投进了忘川,然那名男子本就冲着忘川而去,而我的骨血能抵消忘川带来的蚀骨的清冷及恶鬼。
他利用我强行将忘川的恶鬼放了出来,只为了替他报仇。
后来我用仅剩的力气救了那人,他觉着愧疚,便投进了轮回,然他不晓得的是,冥界的鬼魂神将从来就没有轮回,死了便是消失。
我问忘川,我为何而活。
忘川瞄了眼彼岸花海道:“你本来是没有了轮回,然那男子却是个痴人,用自己的精魂替你补了元神,而他……”
忘川没有说下去,然我知晓了忘川后面的话,原来阿欢并不是偶然路过极南之南,也并不是被人追杀,他是来寻我的,我想不到他在四界八荒寻了多久,然当他瞧见那块躺在断崖上晒太阳的紫色晶石时,眼眸中显现的是欣慰。
我是块顽石,且是块生在蛮荒的顽石,我的记忆极差,忘了许多事,然有一事一直停在我坚硬的胸腔里,化进我冰凉的血肉里。
因为我要等一个人,我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什么时候来,然我要等,那怕天荒地老,我也要等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