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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过年】&不一样之【新】

零点还差几分钟到的时候，鞭炮声便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新的一年就要到了。你听着远远近近的鞭炮声，泪水还在无声地流着，你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去迎接新年，你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少年。

你和李谦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争吵，他还动手将你好几次摔在地板上，你的外套在水泥地面上蹭了很多灰，还好冬天穿得厚，应该没怎么受伤，只是膝盖有些疼。你在哭，他在骂。此刻，你还在哭，他在刷视频，好像刚刚的争吵没有发生过。鞭炮声将他从视频里拉出来，他想来抱一抱你，你躲开了，他强制拉过你，说了一声：老婆，新年好。你停顿了一会儿，轻轻地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压制着哽咽，也回了一声新年好。你知道，你的沉默可能会招来再一次的争吵，你得有回应，这是他一直以来的要求。他得了回应，觉得今晚的事情便算过去了，你们可以当作什么事没有发生，明天一早仍然能以恩爱夫妻的模样走亲串友拜年，于是转过身继续刷视频。而你，还是抑制不住眼泪的流出，因为心口还在堵着难受，心底还在一阵阵发冷。你知道，这是抑郁的躯体症状。你已经停药大半年了，药没有随身携带。你只能努力深呼吸去缓解，但没有任何用，你便放弃了，就这样无声地去感受那些一寸寸弥漫的疼痛。

你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明明调整好了情绪，隐藏起了所有悲伤，要开开心心过大年。可是，一件很小的事，便引燃了你们之间的火，然后这把火烧得越来越旺，直至把你整个吞没。李谦的火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当时，年夜饭接近尾声，四面八方都在放着烟花，一波落下一波又起，天空一直闪耀着五彩的光芒，轰鸣声不间断地响起。小虎被这样的阵仗吓着了，尤其是震耳欲聋的声音。他一直喊着怕要你们抱，你们轮流抱着，后来改为用娃娃背篼背着，这样会轻松一些。你背着小虎，李谦和公公开车送亲戚回家。李谦回到家时，看到你正背着小虎在用手机看春晚，还笑得很开心地在群里聊天。他突然问了一句：明天要给孩子们发压岁钱，你买红包没？取钱没？你一愣，说：红包忘记买了，昨天你说你去取钱，我以为你取了就没取……他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狠厉的眼神望着你，你身子不自觉地颤抖着，你害怕他会指责你，他总是能挑出一点小问题来责备你。你嗫嚅着解释道：你说过今年不发压岁钱的，所以就没想着要买红包，春联都记得的……他一下子拔高了声音，说：给娃儿的压岁钱得包在红包里啊！你就是不上心，对家里的事情都不上心，整天沉浸在水群和写文上，抱着手机啥都不做。李谦说着，抢过你的手机，退出了你的群聊。你抢回手机，想反驳他，你想说不是这样的，你最近写文都是半夜失眠时写的，你也没怎么水群了，这些都是他对你无端的指责，是没有事实依据的，你满心都是委屈，但是你知道，你反对他说出的话，会让他变本加厉骂起来。所以，你咬着嘴唇忍着了，大过年的你不想跟他吵架，只是心里很委屈堵着疼，表现在了脸上，这让他很不爽，他开始言语输出，说着各种对你的不满，你忍无可忍，开始反驳他，于是你们争吵起来。此刻，你仍然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指责你，你回想这一天，自认为并没有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上午，李谦和他爸妈还有叔伯去上坟，你来例假了，按照习俗不能去碰任何上供的东西，再加上你肚子一直隐隐作痛，便留在家里，带着小娴写春联，她的毛笔字写得还不错，你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激励她练好字，她看着自己写的春联高高挂在大门上，会觉得很自豪。你用手机搜了一些和蛇有关的春联，小娴写了两副，你来了兴致也写了两副。刚写好，他们上坟回来了，那些亲戚都围过来看你们写的春联，纷纷夸赞你们写得好。你看着小娴脸上的笑容，也发自内心笑了出来，开心地拍照发在经常聊天的几个群里，还选了几张想发朋友圈。正要点击发布，你想着等晚上再拍几张放烟花和年夜饭的图片，一起发朋友圈比较好，于是点了返回，那几张照片便放在朋友圈的草稿箱里了。

中午李谦大伯请吃饭，到镇上吃的。吃完饭，李谦开车送你和小娴、小虎先回了家，小虎有睡午觉的习惯，公公婆婆则去菜市场买做年夜饭的菜，李谦去接他们顺便把你爸妈接过来一起跨年，还邀请了你妹妹一家，小娴想和两个哥哥一起放烟花。小虎是个精力旺盛的孩子，回到老家更是释放了天性，院前院后到处跑，一会儿扯一把野草放在头上，一会儿抓一把泥巴抹在脸上，一会儿摔倒在泥地里滚得浑身是灰。你捂着肚子跟在他身后，怕他跑远了跑到公路上，怕他摔进水塘里，怕他把各种脏东西往嘴里塞。终于，小虎跑累了，伸出手要你抱，你知道他想睡午觉了。你一手抱着他，一手打水给他洗手洗脸。小虎胖乎乎的，一直体重偏重，抱着还是有些费劲。你抱着他哄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睡着了。你想把他放在床上，他睡得不太安稳，估计是不习惯睡老家的床，你放了好几次也放不下去，他两手把你的脖子抱得紧紧的。你实在抱不动了，而且肚子疼得不行，于是抱着他一起躺倒在床上，不一会儿你也睡着了。

你睡了不到一个小时便醒了。小虎还在熟睡，你抽出被他抱着的手臂，轻轻挪出被子，走出门外，看到妹妹一家已经到了。李谦带着妹夫在砍柴准备生火，成成和小杰跟小娴在玩飞行棋，妹妹坐在一边玩游戏。你过去跟妹妹打了招呼，和她坐着一起聊了会天，随后帮着把火生了起来。孩子们开心地围着火转悠，爸妈公婆都围过来烤火，大家聊着天啃着甘蔗吃着水果零食。阳光明媚，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小虎也在这个时候醒了，你给他穿好衣服鞋子，喂他吃了点东西，让他继续到处瞎跑，消耗精力，晚上才能睡好觉。小娴一直念叨着她昨晚放在火堆里烤的红薯不见了。昨天也生了一堆火，一直烧到九点多，火一旦烧起来，只要不停添柴便能一直燃下去。火熄灭后，小娴找了一个红薯埋进去烤，你们都不知道，要不然就会提醒她，刚烧完的火堆温度太高，会把红薯烤成炭，最后什么也得不到，所以她一早起来扒拉火堆，什么也没找到。李谦看着小娴闷闷不乐，便说要去他小姨家拿红薯。李谦跟他小姨家关系一直很好，小姨今年种了很多红薯，他便开车离开去了小姨家。婆婆看着天色不早了，也离开去厨房准备做年夜饭，为了方便并且吃得久也不会凉，今年年夜饭打算吃火锅。你让妹妹看着点小虎，招呼爸妈吃好耍好，便进到厨房去帮忙。

你清点着食材，拿出肉切起来，打算做一个肉丸子，一个嫩肉片和一个麻辣牛肉片，其余的就是各种素菜该切的切该洗的洗，方便快捷，婆婆在洗折耳根打算凉拌着吃。你切好肉片剁好肉末准备拌料的时候，发现没有淀粉。婆婆说忘记买了，想起李谦去小姨家了，便打电话让他在小姨家拿点淀粉回来，小姨家每年收了红薯后都会做红薯淀粉。电话里，小姨正好在李谦身边，婆婆和她唠了几句，说到晚上煮火锅，小姨开玩笑说要来吃，婆婆当了真，极力邀请他们过来，小姨也就不客气答应了。挂了电话，婆婆看着家里没什么菜，怕不够吃，便让妹妹开车带她去镇上再买点菜。你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碌着，洗菜，削皮，切片，切块，装盘，想着晚上得有两桌人，这些菜都是按盆装的，土豆片，藕片，莴笋头，金针菇，山药片，木耳，青菜头，香菇，老南瓜。烫火锅嘛，啥都能煮，你把厨房里能用来烫火锅的菜都准备好了，素菜多，荤菜少。站得太久了，你感到一阵阵头晕，而且碰太久冷水，肚子也一阵阵绞痛起来，你看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到火堆旁坐着休息。刚坐下没多久，婆婆回来了，买了一条鱼，还有其他烫火锅的冻货，倒都是荤菜了，老肉片，羊肉卷，鸭肠，毛肚，虾饺。李谦也回来了，拿了一大包红薯淀粉。你拿过红薯淀粉，做好了肉丸子和嫩肉片，开火给孩子们做清汤麻辣烫，婆婆在熬火锅底料。一切准备就绪，该摆菜上桌了，发现没有足够长的插线板给电磁炉供电，你呼喊在外面跟亲戚聊天的李谦找插线板。小姨和妈妈帮着一起把菜摆上桌，你招呼小朋友们在小桌子上吃饭，小虎和小娴为一个凳子争抢起来，小虎占有欲很强，什么都是他的，平时公婆都护着小虎，更是助长了他的骄横，公婆越是让小娴让着弟弟，小娴越是要对着干，这会两人都哭着喊着，你好一顿劝解，忙乱得不行。终于都哄好了，你回转身，看见李谦和亲戚们站着在聊天，忙招呼他们坐下，发现桌上没有筷子，忙小跑着去厨房拿来分发好。终于大家都开始吃起来，你去给小虎喂饭，喂完了，自己也吃了一点。小朋友们很快吃好了，吵着要放烟花，留下一片狼藉。你把小桌子收拾干净了，带着小虎去看哥哥姐姐放烟花。

到此为止，一切都还很和谐，阖家欢乐的除夕夜，有篝火，有烟花，有宴席，有欢声笑语。晚八点，春晚开始，客人们也吃好喝好一一离开，等李谦送完客人回家便爆发了开头提到的争吵。争吵的由头是你没有买装孩子压岁钱的红包，吵着吵着，李谦把问题上升到你没有为家里过年做任何准备，对家里不上心。你问他：过年要做哪些准备？除了没买红包还有什么事没做好？李谦说：你都没有想着要带孩子们买新衣服。你说：小娴一放假就要上补习班，我计划好了等她补习班结束那天，她不用赶着回家写作业，就带她去商场放松一下再逛一逛买衣服。李谦说：我到商场时，你还带着小娴在游乐场玩，根本没有去买衣服，是我最终带去买的。你觉得他好无赖，你内心很无语，还是决定据理力争，你说：你到商场的时候，小娴已经在兑换礼物了，兑换完就去买衣服，只是你恰好那个时候到了，然后带着小娴去买了衣服，如果你没到，我也会买好衣服回家，怎么就成了你的功劳和我不上心了？李谦一时语塞，停顿了一会，说：你都没想着要给你自己买新衣服。这是事实，你不爱穿衣打扮，这也是他经常抱怨你的地方，你一直节俭惯了。你也沉默了。

小娴适时过来喊你们带小虎去洗脸洗脚，你这才反应过来你还背着小虎。小虎本来就被烟花的响声吓着了，这会又被你们的争吵声吓住，已经忘记了哭，只呆呆地缩在背篼里。你很心疼，停止了和李谦的争吵，把小虎从背篼里抱出来，安慰着他，带他去洗脸洗脚喝牛奶，随后哄他睡觉。小虎很快就睡着了。你加回群，不想因为你突然的退出让其他人担心，你有心想解释几句，但最终什么都没说，你要学着更坚强一点，不要什么事都想着要得到其他人的宽慰。

李谦这时也洗漱好钻进了被窝，半躺着刷视频，你和他之间隔着熟睡的小虎。你们本来相安无事，也没交谈，你想着刚才的争吵就让它过去吧，可是他不让这些不快过去。他放下手机，对你说：你知道当我送了亲戚回来，看到我妈一个人在收拾桌子收拾厨房，而你在屋里看春晚，我有多生气吗？你这才知道，他只是借由你没买红包这件小事来发泄他心中的不满。你本来不想理他，你知道你是强势的人，如果要反驳他就肯定会吵起来，你不想吵。李谦对你的态度很不满意，生气地说：我在跟你说话，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知道，他想要你表态，表示你以后会勤快一点帮着婆婆干活，但是你不觉得你今天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年夜饭的食材大多数都是你准备的，你有用心带孩子们，你身体不舒服仍然背着小虎，你觉得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你不想表态。你其实是一个脾气很倔的人。李谦更生气了，开始骂你，开始说很多侮辱你的字眼，开始责备和否定你的一切，反反复复说你在家什么都不做，不带孩子，不做家务，不爱收拾，就只沉浸在你自己的世界里。李谦的责骂让你想起了那段不堪的往事，那段最终让你重度抑郁的经历。

那时，你刚怀上小虎，孕吐反应很剧烈，吃不下东西，体重急剧下降，精神状态很差，你下班回家就进屋躺着休息，给小娴辅导作业也是让她拿到床边，你躺着跟她讲。李谦回家看到凌乱的屋子和躺着的你，就生气地边收边扔边骂。你说你人不舒服，他也并不体谅，还说你是装的，就是想偷懒。这样的事情在整个孕期发生了很多，你也很多次反驳他跟他争吵，到最后，你只能满心委屈地默默流泪，你的情绪也一点点被侵蚀。到孕晚期，你常常感觉呼吸困难，感觉心口堵着像要死掉，那时你应该就已经抑郁了，这些都是抑郁的躯体症状，只是你没有与抑郁有关的知识，以为是怀孩子太辛苦了。生了小虎坐月子期间，婆婆常常去打麻将，出门时说如果小虎醒了就跟她打电话叫她回家。一开始，小虎醒了拉了饿了需要人时，你给她打电话，很多时候打通了一直没人接，或是接起了说马上回来结果你等好半天都没等到。你没法让小虎在婴儿床里哭着得不到安抚，于是你忍着剖腹产后伤口的疼痛，去抱小虎。后来，你再不给婆婆打电话，都自己带娃，所以，你落下了腰背疼痛的毛病。而李谦下班回家，各种指责你没把小虎带好，说你是不负责的妈妈，你无力反驳，想着那些醒来无数次的夜晚，只能把眼泪落进心里。你常常一个人在屋子里，看着熟睡的小虎落泪。李谦这样的指责一直持续到你休完产假回去上班。那时，你晚上要带娃，给娃喂奶换纸尿裤，一早要开车上班，还要背奶，下班回到家就带小虎，陪他做各种早教游戏，期间还要给小娴辅导作业。你忙得不可开交，分身乏术，而婆婆在你回家后就马上出门去打麻将了。等到李谦下班回家，你以为终于可以休息一下，却经常得到他的责骂，说你不收拾屋子，说你没有眼力见，说你对家庭不上心，把你说得一无是处。你终于在他这样的一次次责备和否定中，情绪崩溃，被诊断为了重度抑郁，开始吃药治疗。

此刻，他也在说着你要有眼力见，要帮着家里干活。你说：年夜饭的菜都是我洗的我切的，怎么叫我不帮忙干活？李谦，从我三年前怀上小虎开始，你就看我哪哪都不顺眼，我做再多，在你心里都是什么也没做，什么也做不好。你一直在否定我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从我怀孕到坐月子到休产假到现在。李谦恨恨地说了一句：不是三年前，而是十年前！这句话让你的世界一下子崩塌了，原来是十年前，那时你刚生下小娴，他就已经对你的一切不满了，那你这十年的婚姻到底算什么呢？你为这个家做的一切又算什么呢？你感到一阵阵绝望，你的身体开始不自觉颤抖，你的泪水不断涌出，你紧咬住嘴唇也控制不住。李谦看到你这个样子，知道你抑郁复发了，这激发了他心中的怒火，他一直觉得你抑郁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是你装着抑郁博同情，他怒吼着：你他妈的给我滚出去！

你已经完完全全陷入了精神内耗的沼泽里，你的意识里只有他让你滚出去，他说你什么用都没有，说你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你有些迟钝地掀开被子，趿拉着鞋子就出了门。你不知道要去哪，但觉得你得往外走，走得越远越好。你走到路口，正好远处有烟花升空。你呆呆地看着天上的烟花，一朵朵像花一样绽放，然后一点点消失，最后只剩下寂寥的天空，喧嚣过后感觉更加寂寥的天空。你想，原来，所有的美好都会转瞬即逝，而长久留下来的只有黑暗和悲伤。你低下头，泪水仍然无声地流着，你看着脚下的路，你不知道你的路该往哪走。你听到有汽车喇叭声音响起。除夕夜，路上还有很多车辆来来往往，他们是要赶着回家和家人度过一个团团圆圆和和满满的除夕夜吧。你内心有一股冲动，冲出去，一切就都结束了，所有的痛苦和悲伤都结束了。但你被拉住了，是李谦。他用力钳住你的手臂，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你到底要干嘛！你是不是要把事情闹大？你一直摇着头，但说不出话，只有泪水还在流着，你好像有流不完的泪。他拖着你往家走，你不愿意，和他对抗着，他发了狠，用尽全力将你掼在地上，你膝盖着地，感到有些疼痛，忍不住呻吟出声，喊着痛。他拉起你，又要把你往地上摔，你想挣脱，但你的力气比他小，挣不脱，只能任他将你摔在地上。你仰躺着，正好将满天繁星收入眼底。你想，要是能变成一颗星星也是很不错的结局，你经常在书中读到，大人骗小孩子，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你放弃了反抗，随他怎么摔吧，摔死了更好。他看着你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怒吼着：你到底要我怎样！然后又将你往地上摔了两次，然后拉着你进了屋，把你放到沙发上坐好。他搬了一把凳子坐在你对面，定定地狠狠地看着你。

你不说话，泪在流，你控制不住。你低着头看着自己满身的灰尘，你没觉得哪里特别疼，冬天穿得厚，应该没怎么受伤。你没听见李谦说了什么，反正都是否定你的话，他在那吼着说的，你其实听不进去半个字，你在心里反复说着：我很好，我很优秀。这时，公公婆婆办事回来了，推开门看到你们在争吵，劝慰了两句，被李谦吼了，也不再说话，默默进了卧室。

李谦说：感觉你现在完全躺平了，什么事都不管，认命了。你笑了，泪水不断涌出，你缓和了一会，说：我现在是认命了，因为我无法离开你，这就是我的命，但我以前是一个从来不认命的人。我从小就不认命，所以我拼了命地学习，从农村读出来，考上了重点大学。上大学后，我看着和其他同学的差距，我没有认命，而是想办法去弥补，我练习英语口语，参加有意义的社团锻炼社交能力，找兼职挣生活费。考研时我没有认命，有计划有目标，考了420多分，以笔试第二的成绩进面试。研究生毕业时我没有认命，当时因为怀上小娴，导师说我很难完成论文毕业，生了小娴后，我一边哺乳一边做实验写论文一边找工作，最终顺利毕业，毕业论文还评了优，发表的那篇论文是当时实验室发得最好的一篇，够博士毕业的标准了。打拼事业时我没有认命，第一份工作，在外企，可以在家办公带孩子，第一年我就得了部门之星，但是岗位限制上升空间太小，等小娴大一点，我决定跳槽，去了一个小公司，当时的风口产业，各方面能力得到认可，老板很看重我，但是你埋怨我加班太多，极力劝我去做科研助理，我去了，我努力工作，成为科室第一个在国际权威会议上发言的人，你又嫌弃我没有上升路径，工资太低。后来我选择现在的工作，是我的理想，成为一名教师，我表现得很优秀，正在关键期，怀上小虎，这时我也没有认命，我相信我能将生孩子耽误的时间补回来。我从来不是一个认命的人，但是，生完小虎，我认命了。在我怀孕时，坐月子时，哺乳期，你一次次责备和否定我，我重度抑郁，很长一段时间连工作都没法开展，我想离开你，而你不放，我便认了命。你说我躺平也对，工作上我尽量往后靠，早点下班回家带娃，这是你需要我做的，我稍微加班你就大发雷霆。家里的活，我能不做就不做，因为做再多在你眼中也是什么都不做，我想就是因为我以前做得太多了，从谈恋爱起，我就一直是一个贤妻良母的形象，这是我妈从小教导我的，所以我洗你们一大家人的衣服，我做好饭等你爸妈回来吃，我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后来我要工作要带娃，精力有限，表现得不那么贤惠了，然后就成了懒，成了什么都不做，那我就摆烂吧。但是我有摆烂吗？我做了多少事情，我不想一一列出来，反正你看不见就是我没做。

说了这一大段话，你心里感觉畅快多了。李谦好像被什么噎住了似的，好半晌没说话，最后说：我确实没有看见你做的事。你说：并不是你没看见我就没做。很多时候，是你自己的要求太高了，而且你常常对别人的要求比对你自己要严苛得多，你对我，对孩子们，对其他人，都以高标准要求，但其实，我们已经很好了，我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

李谦沉默着，他终于在反思了。你没再说话，就静静地坐着，等着，等着他会说出怎样的话语。终于，他开口了，声音有些低沉：或许我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你呼出一口气，语气轻柔了一些：之前你去看过医生，给你开的药你说吃了会偏头痛，我跟你说过，可以跟医生反馈情况，换一种药，有很多治疗心理疾病的药，会找到一种适合你的对症的药的。李谦嗯了一声，随后又是长久的沉默，你们都在平复自己的情绪。小虎在里屋哼哼唧唧着，你听见了，起身进屋去安抚他，他闹着要跟奶奶睡，李谦抱着他去了公公婆婆卧室，回来后拍着你的肩膀，说：睡觉吧。你没动，他又说了一声：睡觉！你知道不能再僵下去了，要不然又得吵起来，便换下全是灰的衣服，躺进了被窝里。你背对着他，之前已经止住的泪又流了出来，你感受到从内心深处生出无力而绝望的感觉，而他在一边刷着视频，对此无动于衷。

终于，为迎接新年的鞭炮声全都沉寂了，耳边只有李谦的鼾声。你打开微信，看着朋友圈各种幸福的照片和新年祝福语，你将那条未发出去的朋友圈删掉。你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新年快乐，一定要快乐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