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地不再一片白茫茫,冰雪偷偷地融化了,它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慢慢消失了。小冬子觉得她天天还是冷得不得了,可是,路边的雪堆却一点一点地变小,都淌成了路上的泥水。孩子们都没法在外面玩了,小冬子但凡出去一趟,便会搞得棉鞋和裤脚上全是泥,少不了挨妈妈几声责备。
二月初二这天,家家户户都把储存已久的猪头刨出来,架了木头火,把那猪头烤得黑漆漆地直冒油,空气里充斥了难闻的皮毛烧焦的味道。但很快,女人们便用开水洗净了猪头,放在大锅里煮将起来,空气里很快就又充满了久违的肉香。
猪头烀好以后,女人们把肥猪头肉切成薄片,码在盘子里,放上葱花酱油,回锅蒸一蒸,那是一个香啊,吃上一口,真是满嘴流油。
这样的美味吃过以后,新年才算真正到头儿,再也体会不到年味儿了。春天也悄然而至。几场春风刮过去,大地里便完全没有冰雪的影踪了。社员们开始扛着镐头,去地里刨苞米茬子了。一颗颗的苞米茬子深深地埋在土里,刨出一颗之后,要抖掉上面厚重的泥土,然后用推车推回家去,当作各家各户春天的燃料。茬子刨完,牛马就要下地耕田了。翻松了土壤,到了谷雨前后,社员们就开始种庄稼了。
小冬子被妈妈要求跟着来到大地刨茬子了。这是她第一次被要求参加正式的劳动。她已经九岁了,虽然人小,但也能跟妈妈做个伴儿,也能帮妈妈捡茬子,抖土,装车。
大地里,春风入骨。小冬子还穿着棉袄棉裤,围着头巾,就不觉得冷了。她坐在推车上,由妈妈推着来到大地里,下了车,便撒欢儿地跑了。可是,大地里虽无遮无挡,但地上到处是茬子,一不小心摔一跤,搞不好会扎到手和脸,实在是不好玩。
但毕竟大地土质疏松,阳光普照,许多新的小生命不畏严寒,已经破土而出。东一棵,西一棵地,挑逗着小冬子的兴趣。时而,会有一簇紫色的地丁花窈窕地站在那里对着她笑,紫灿灿地,摇曳生姿。时而,在一堆干巴巴的叶子底下,会有一棵娇嫩欲滴的婆婆丁,将那嫩白的茎深深地扎在土壤里。又时而,一丛绿叶上带有紫色斑点的野蓼子老老实实地趴在地面上,一点儿都不招摇。小冬子知道,这野蓼子是可以吃的,嚼起来酸溜溜。于是,这棵勇敢的野蓼子便把它的生命献给了小冬子,成了她的野餐。
常妈由着她玩一会儿,一气儿刨了一大堆茬子之后,便喊她过来一起干活儿。小冬子没有什么力气,泥土太多的连拿也拿不动。只好捡土少的抖,然后把妈妈弄干净的茬子运到手推车上去。别说是顶半个劳力,就算是半个的半个也顶不上。
妈妈瞧着她歪歪扭扭的背影叹了口气,“唉!以后可咋办呀!”
小冬子看着妈妈辛苦劳作,粗糙的一双大手沾满了泥巴,瞧着自己瘦弱的身子,感受着劳动的艰辛,想着她应该上学了。她也跟艳春到学校里面玩过。她看到那些学生们都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写作业。张大爷敲响了挂在树上的钟时,便是下课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学生便一涌而出,除了跑去上厕所的,全都各自搭伴儿玩起来,一时间操场上人声鼎沸。上课钟又敲响的时候,他们又都稀里哗啦进跑回教室,操场上就又静悄悄地了。偶尔有上体育课的班级,排成两排站在操场上,又是向前看齐,又是齐步走。
上学应该是很有意思的,自己已经足够大得上学了吧。
妈妈捡了一推车茬子,要回家吃饭了。车子不够大,茬子又很硬很扎,没有小冬子坐的地方了。她只好跟在妈妈身边步行回家。踉踉跄跄地,不时地绊个跟头,把手上攒的几棵婆婆丁也摔在地上。这一路下来,小冬子更坚定了上学的信念。上了学,坐在教室里,风吹不到雨淋不到,那该多好呢!可是,要想上学,就得等到秋天。从春天到秋天,那是一个多么漫长的时光啊。还有,自己能学会写‘e’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