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诸位是如何迎接新年的,在我们潮汕人民的世界里,春节来临之际,家家户户都会参与到一场不流血的厮杀中,我称之为——新年准备战役。
新年准备战役,顾名思义,是一场为新年而打响的战役,积极参战的家庭会从农历十二月初开始奋战到大年三十夜,而战役的结果,会在春节时你来我往的互相拜访中揭晓,名次靠前的家庭会在亲朋好友中声名远播,那个家庭的女主人也将在新年的交际中获得大家敬佩的眼神。
新年准备战役,通常以家庭为单位,以女主人为指挥官,以大扫除为关键点全面开展。这场战役通常以年底谢神祭祀为开端,举行了大大小小、家里庙里的烟熏火燎的感谢神明的祭祀仪式之后,一场拉锯战正式打响。
人靠衣装马靠鞍,想要在战役中取胜,首先,要有专属于新年的战衣。无论在异乡时,你是文艺风莫兰蒂色系的Jolie,还是行走的盐系男子Pitt,回到家乡过年,你的新年战衣一定要具备喜庆元素才能入得了长辈的法眼。身着红红火火而有质感的新衣可以彰显出这个家庭的经济实力,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在此之外,儿女带着对象回家之类的超强加分项,有条件的家庭也会得意洋洋地安排上。
新年除了外出交际,也会有亲朋好友街坊邻居来拜访,为此,新年准备战役的灵魂—大扫除也被女主人提上日程。关于大扫除,新婚的小媳妇显然不如久经沙场的传统潮汕母亲来得有耐心。虽然工作量巨大,女主人也会请外援也就是家政服务帮忙进行擦擦窗户擦擦桌子擦擦天花板,但是她们更喜欢亲力亲为,一些细致的工作假他人之手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常年的生活经验会炼造出一双双叫小年轻们自叹不如的慧眼,母亲们的眼睛揉不得沙子,神奇抹布所及之处,平日里藏污纳垢的地方都将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根据老父亲的喜好购入的红木雕花复古家具在是母亲眼中是一个个藏着灰尘的小孔,要用牙签顶着抹布才能勾引并清理掉那些可爱小妖精;与房同龄的老式推拉玻璃窗的轨道凹槽是一道道盛满尘土的沟壑,要用流水冲刷才能亮出不锈钢的夺目光华;客厅里为了迎新年买来的两盆绿植不是在进行光合作用而是在传播灰尘,要用柔软的刷子配合清水才能还绿叶原本的面目;厨房一整个就是油污聚集地,细致地用蘸着食用碱的牙刷刷到瓷砖的缝隙才是合格的备战态度。
这么一点点地清理下来,老房子终于有了一丝丝过年的光彩。在春节前的一周,新年准备战役会迎来一个小高峰,这时出门在外求学工作的孩子会陆陆续续地放假归家,身体力行地加入这场战役,为家庭荣耀而战!
身强力壮的青年会配合拥有丰富水电机械理论知识的父亲,在母亲的指挥下,严谨地拆卸下家里一切可以拆的电器,包括但不限于空调、吸油烟机、电风扇、冰箱,洗得锃亮的零部件整整齐齐地码在阳台晾干,如果你此时有幸路过我家楼下往上看,你会误以为我家阳台是小型电器元件市场。儿女的任务不仅于此,他们年轻的躯体还将搬搬扛扛,矫健的身姿也会登高作业。他们会挪开衣橱,搬起床垫,以便妈妈的抹布拖把伸进这些看不见摸不着却盘桓母亲心头的黑暗之处。他们还会爬上梯子接着妈妈递过来的神奇抹布仔细地擦拭家里那该死的不便拆卸却形态各异的吊灯。
准备战役的尾声是大年三十晚,乖巧的孩子会就着春节联欢晚会的背景声细致地进行战役的收尾工作——拖地。在我们潮汕传统里,接下来的三天都是不能拖地的。
一切准备就绪,大年初一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互相道了一句吉祥话之后,客人进门一定要礼节性地说一句,“您家里可收拾得真干净呀!”客人在玄关换鞋时会不经意地扶着鞋柜,换拖鞋时会不经意地看一眼鞋面,而这时女主人都了然于心,胸有成竹。客人微微笑,走进客厅,坐好之后会用毒辣的眼睛扫视面前的红木雕花大茶几,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此时客人会真心实意地赞叹一句,“这收拾得可真功夫,没少费力气吧?”
被夸奖地女主人一定不能掉以轻心,她的回答才是战役取胜的关键。只见女主人拢了拢新买的红色羊毛外套,温柔带笑地和孩子相视一笑,随即点明阖家团圆、幸福美满的主题,“也不会的,孩子听话帮不少忙呢。”男主人则负责笑盈盈地递上一杯热腾腾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