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时候在书册上看到北京天安门,对于一个小孩来说,那是一个神圣的地方。深刻记得老师讲及北京下雪,那种白雪簌簌落下,铺满整个京城的美,在年幼的我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总想着有一天要去首都看看,看看京城的美丽。
当我真正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才深刻体会到北京带给我的,很多的感觉。
从鹏城飞往京城,三个多小时,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翻着飞机上的旅行杂志,有一段诗打动了我——
春天的黄昏/请你陪我到梦中的水乡/那挥动的手在薄雾中飘荡/不要惊醒杨柳岸/那些缠绵的往事/化作一缕轻烟已消失在远方
这是一首描绘中国江南的诗歌,但我却觉得里面夹杂着许多的离愁别绪。我启程去北京,虽说是为了圆自己儿时的心愿,却是在一步步地远离我的故乡和我所熟悉的城市,远离那些陪伴我成长了许多日子的朋友。我的心情一点也欢跃不起来。
初到北京遇上的是阴天,走出南苑机场便觉得凉意袭来,本是干性皮肤的我更是被这风吹得手上掉了许多皮,顿觉有些不适。六月份的北京,天气燥热得一定啊都不会逊过鹏城,我本以为是逃离了南方的温热,谁知却是坠入了北方的燥热。
后来朋友带我去吃呷哺火锅,服务员递过来两大包酱料,我没看懂是什么。朋友解释说是麻酱和海鲜酱。麻酱是用芝麻磨碾出来的酱料。再加上香菜、芝麻、酱油之类,粘稠成一团搅拌不开,从热开的火锅里捞出来的青菜和肉片往酱料里蘸,多了一股芝麻的香味。
火锅吃完已经是八点多的光景了,对于这个城市的初印象就是那天晚上汹涌的风,刮得我穿着一条夏天的裙子冷得有些发抖,不停地搓手。走在回酒店的街道上,或许是因为所预定的酒店的位置有些偏僻,路上的灯也不多,没有想象的繁华,反倒因了阴天和风大的原因,多了些萧索。
隔日起来已经将近十点,整理好行李去楼下退房,一直在纠结选择双井地铁站的旅店还是去国贸附近的青旅。结果脑子里一直被双井和国贸这两个生疏的名字兜来兜去,导致后来决定去双井的店之后还在uber上打错地址,司机来电说不可以取消,来电也不是手机号而是座机号,使我心生疑惑,后来还是朋友帮忙拒绝了这个司机,让我少了些麻烦。
终于搭上车去往双井地铁站,谁知是拼车,后来上来两个男孩子,讲着我没听懂的方言,嘻嘻哈哈地闹着,后座挤着三个人,不聊天似乎显得很尴尬的模样,我也只好无心地搭几句话,虽然本性来说我并非是那种喜欢跟人搭话的人。
有个江西的男生,聊了些关于南方的事情,又勾起了我对家乡的想念,于是便也说了几句关于南方的事情。聊着聊着前座的男生便怂恿他来加我微信,我微笑着拒绝了,等到下车的时候他还专门下车帮我行李拿下来,并祝福我接下来玩的开心。实为感谢。
我打电话给旅店的老板告诉他我在双井地铁站B出口,对方用一种越来越不耐烦的口气跟我说着——“你是不是在双井B出口啊,东北口啊你知道吗?你有没有看到一个面包店,我叫人去面包店接你,你去面包店等就好了。”
“没有看到面包店啊,但我是在双井B 出口,只是我对面是一个服装公司。”
“那你肯定走错了,那边怎么会有一个服装公司呢,你问下别人怎么走到双井地铁口吧,北京地铁口特别多的出口,你找到了面包店再来跟我说吧。”
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那天的太阳十分猛烈,我下车之后拖着行李走了许久还是没有看到他所说的面包店,再次打电话给他,他更加不耐烦了些,“你到底有没有走错啊,你怎么没找到那个面包店呢,怎么总是没找到呢。”
我的烦躁情绪也被挑起来了。无奈之下再找了路人问怎么去到双井地铁站B 出口。刚到北京,我对到处以东南西北来区分和定位十分晕头晕脑的,后来终于还是找到了那家面包店,再给对方打电话,他仍是那副不耐烦的语气,“我已经叫人过去那边接你了,你就等着吧。”
来了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女人,化着挺浓的妆,看到我的行李颇多也自顾自地走着,只问了句,“欸,从哪里来啊。”
“广东。”
“你把袋子挂在行李箱上不就好拿了吗?”
我没理会,一是袋子根本挂不上行李箱,二是因为路面上有许多的减速带很难走。她走在我的前面,我在后面一个人扛着行李箱,肩上扛着电脑包,一只手拿着另外的袋子,只要行李箱一倒我就只好停下来整理一遍,她的眼神里满是对我的不满。
坐电梯到楼上,虽然只有三层楼,却让我觉得在电梯里那么短短几分钟让人十分窒息。网上的照片和评分都相当不错,但推门看到的却是隔断开来许多房间的一个窄小公寓。几张上下铺,床沿挂满了衣服和毛巾,没有阳光照进来,阴暗得很。好在我的铺位在靠窗边的位置,有阳光晒进来,让我的心情好了一些。房东看起来似乎不太友好,屋子有许多的规矩,比如要把自己的东西摆放整齐,洗头发之后要把掉落的头发弄出来,晾衣服要记得用盆子接水,洗完澡要把浴室地板擦干净等等。
我放下行李,简单收拾了下就想出门去吃饭。穿了自己的鞋子从屋子里走到门口。她看见了,又说,“哎呀你怎么不换鞋子进屋子里啊。以后记住了进门要换鞋子哈。”
“你们广东人就是性格跟别人不太一样哈。”
我为我初来乍到触犯了她屋子里的某些规矩而新生愧疚,却被一句“你们广东人干嘛干嘛”演变成一种厌恶之情。这个世界上,有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因为一个举动咬定一个地区的人一定是怎样的,未免也太过荒唐了吧。
我径直下了楼找吃的,随意走进一家韩国餐馆。
一边慢慢吃一边越想越觉得心酸和不悦。无心去游玩,等到夜幕降下来又折回屋子,心里面生出来一种对这个城市的无力感,像是站在门外看着这座城市,它紧闭着门不愿让我走近一些。
睡在窗边,帘子一吹动,光便透进来了。住下的隔日六点多便醒过来了,我起身洗漱的时候屋子里早已空荡荡。屋子里住的多是在北京工作的女孩子,她们早出晚归,几乎没时间搭上一句话。我擦了防晒霜之后下楼去,街上望不到那种推着车子叫卖熟悉的早餐摊。
远远看见一个煎饼摊。
门口的牌子上写着紫米面、黑米面等,对于菜单上的名字我一点概念也没有。老板看我一脸茫然,便问:“孩子,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一个,你待会再还钱就好了。”
被这么一句“孩子”,忽然心生暖意。但我向来不喜欢饼类的东西,吃没两口终究还是没法继续吃下去了。
我独自坐在摊前的椅子上,与妹妹聊天,她说了一句,“我梦到我们一起去吃饭了呢姐姐。你在北京过得好吗?”
那一刻我的思乡情绪猛地就涌上来了。然后坐在椅子上忽然就泪流满面了。
老板一看我这样,急急忙忙说,“孩子,东西不好吃吗,为什么哭呀。”
我连连说,“没有没有,我只是想家了。”
那一刻明白了一句话,外面的世界跟家的距离其实只是差了一碗猪肉汤。
我起身离开,回到屋子里,坐在床上一直止不住泪流。以往我独自去旅行也未曾如此念家,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这一次要离开较长的时间,所以才觉得心里恐慌和难受。
我挨着墙坐着,拿着手机不知道给谁发信息讲述我当时的那种孤独和思乡之情。
后来有个朋友还是打电话过来了,我一边抽泣一边听他说,听他讲述他十六岁离家,独自去当兵的那些经历,他说,“你总是要去经历的,等你经历了便也懂得怎么去度过了。你要是觉得难受你就哭出来,觉得不想出去走就在屋子里坐着发呆也好,等你情绪好点了,你再去做其他的事情。”
深呼吸了许久,把心事往肚子里咽,我不愿让人看穿我的心事。看到房东阿姨懒洋洋地躺在离我不远的床上玩着手机,我扭头闷上了被子,侧身看着窗外,那阳光无比的灿烂,但却照不到我的心里去。
北京在最初带给我的,是浓浓的乡愁以及无限被放大的孤独感。
那一刻,我觉得十八年来的期望,似乎都成了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