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公子越
传说农历七月十五是鬼节的正日，亦是鬼门关大开的日子。于是在我们这儿，流传着一句话“七月半，鬼乱窜”。
从我有记忆的时候起，每年这地方家家户户都会在七月半的时候祭祖。我参与祭祖到今年应该有七十四个年头了。小的时候是跟爷爷奶奶、小奶奶还有大房、二房的人一起祭祖，那场面哪是今天能比的？长大了，就跟着夫家人一起到坟上给夫家祖先烧点纸钱。后来，一家人搬到城里住了。孩子们都大了，他爷爷也走了，就留下我这个老不死的，我记忆力也不好了，就带着三个儿子给他们的老汉儿、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烧纸钱、奉贡果。唉，从什么时候开始，七月半烧纸就只有我这老婆子了呢？
如果以后我死了，谁又来给我烧纸钱？
丙申猴年，七月初七。高挂的太阳还是那么毒，聒噪的蝉鸣和着我炒菜的声音。狭小的厨房、滚烫的油锅让老婆子我汗水长淌。“叮铃铃——”电话响了！我赶紧放下铲子，关火，转身抹手而后去接电话。
“喂！奶奶啊，我是牛牛。今儿中午我不回去吃饭了，我爸妈也说要加班儿，不回来吃了。晚上您也别等我了！”
“乖孙，为什么晚上也不回来啊？奶奶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今天七夕呀，我和女朋友约了看电影，您就别管了啊！我先挂了，拜拜。”
“喂？等等！”
“嘟——嘟——”
唉……今天中午又只有我一个人。饭菜做多了，还得吃剩饭！不行，还是得问问牛牛他爸。
我拨出熟悉的号码。
“喂！小三儿啊，是我。你晚上一定要回来吃饭啊，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什么事喔？就在电话里说嘛”
“马上七月半了，你抽个空，我们一起敬一下老祖仙人，行不行？”
“哎呀！我还以为什么重要的事情呢。妈，你代表我们就好了嘛！最近我都有些忙，有什么需要的你跟说，我来买就是了啊。呵呵，这年头也就你们这一辈还兴这些了。”
我有些生气“忙什么忙！忙到连祭你爸的时间都没有了？”
“妈——你莫生气啊！我不是不孝顺，只是现在山上禁止焚烧，小区里烧纸钱又不方便，这些东西都是假的，只是走形式。你不要那么当真嘛。”
我气得手都有些发抖，“啪——”把电话挂断了。我难道不知道其实没有鬼神吗？我难道不知道这其实没什么实际意义吗？我难道不知道焚烧很危险吗？现在的年轻人，一年可以过两次情人节，却可曾哪怕一次记得为老人烧纸钱？
如果小一辈不跟着一起做，等我死以后，是不是就没人会烧纸钱祭祖了？如果他们现在不在意这些，等我死后，是不是也没人给我烧纸钱了？我突然很疲倦……很疲倦……瘫坐在沙发上，一直起不来。
丙申猴年，七月十二。十堆“铜币”，两叠“人民币”，一份刀头、一些水果、几颗糖果，两对蜡，六支香，一支粉笔。我将纸钱一叠、封成小封，上面写着收受人的称呼和姓名，收受的封数，化帛者的姓名及时间。“好了，今年的东西备齐了”我一边埋头清点着，一边念叨。人老啦，就喜欢自说自话。一个人，就一个人吧……
晚上，花园泥地里，两个粉笔划出的圆圈中，燃烧着纸钱和焰火，往前一点是冒着白烟的香、蜡。一个瘦小佝偻的背影独自在两堆火焰前喃喃。
人类是群居动物，他们都惧怕孤独，惧怕生前孤单，亦惧身后寂寞。怎么样才能死后也不至陷入永远的黑暗呢？只要有人记得我就好了吧。怎么样算是记得了呢？七月半，鬼门开。如果记得我，请给我烧点纸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