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下星期外婆家做戏,你回来伐?”
“回哒回哒……肯定回!我还买晚上七点半的票啊,爸爸来接我哈!”
看戏于我,真的是一件好有回忆的事情。鲁迅在《社戏》里写:“至于我在那里所第一盼望的,却在到赵庄去看戏。”我现在所第一盼望的,却是再和外公、爷爷看一出戏。
小学三四年级,要是哪天放学回家能看到院子里摆着一台28寸大自行车,我就会一边飞奔进门,一边扯着嗓子喊:外——公———
“欸——你回来啦!你妈说附近有做戏的,外公就来看戏啦!”
“我也要去,外公你带我去好不好?”我摇摇外公的手臂,怯怯的眼神看着妈妈。
“赶紧把作业做了,做好了让去!”
记不清是怎样胡乱地应付了那天的作业,总之我抓着外公的手,外公带着一蹦一跳的我就走去看戏。
我猜,外公在路上一定有考我加减乘除,我猜,我一定都没有答错。我觉得虚荣如我,肯定还会一首接一首背古诗给外公听;我觉得慈爱如外公,肯定会一遍又一遍把我夸成小公举。我用“我猜”“我觉得”是因为我真忘记了,而我“一定”“肯定”是因为外公一向尤为亲厚待我。
不记得路上说了什么,是因为和外公看过好多好多出戏,走过好多好多条路。但是,我能记得,我在戏台前头的小黑板上明白了加演和正本,我在外公的讲解下知道了生旦和宾白。
加演是预热,是暖场,是热火朝天的《大闹天宫》和《八仙过海》,是思凡破戒结局大团圆的《小和尚和小尼姑》。正本是曲折,是离合,是娓娓道来的《牡丹亭》,是起承转合的《荆衩记》,是国仇家恨身不由己的《杨四郎》。
去早能有位置,去晚就只好站着。我嚷嚷看不见看不见,外公就会背起我,外公很高,我却总还想着再高点在高点。咿咿呀呀,粉墨登场,出将入相。你问我能不能看懂,当然可以啦,三四年级的我,已经认得很多字,心内暗暗佩服写出唱词的人。
一台戏散场,和我们现在电影散场一样,总是留下了无数的话题任人评说。外公会看小生出场是否踏准了步数,花旦开唱有没有三下把水袖叠起,这个本子是新戏还是旧戏。我就总是记得花旦绚烂的头饰,华美的披风,害羞时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倩容。
哦,当然还有外公悄悄给我买的糖葫芦,妈妈不知道,我啃得格外香。真的,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童年般甜滋滋的冰糖葫芦,——也不再看到我亲爱的外公了。
颜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