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妻
那年,我八岁,在一个阳关明媚的下午,被娘拉到三婶家玩。
那是一个挤满中年妇女的狭小屋子,一张张黑黄的脸狰狞地笑着,粗俗的玩笑伴随着每个人此起彼伏的赘肉在空气中散发着恶心。
然而,没多久,我就发现角落里竟坐着一个特别美丽的姐姐,穿着黑色长裙,如高贵的修女,沉默而温柔。我不顾一切地往姐姐身边挤去,却被三婶一把推到门外:“小屁孩,一边玩去,我家儿媳,容你在她旁边胡闹。”哦,原来是三婶的儿媳。
后来,我知道她是三婶未过门的儿媳,叫景影。一个月后,景影过门了。过门那天,景影穿着血红的旗袍,踩着血红的高跟鞋,抹着血红的口红。每个人都在笑。我却落寞地在溪边玩了一天玩了弹球,只觉得凄凉。
婚后第一年,经常看到景影与六哥手拉手出门,艳羡众人。
婚后第二年,怀孕的景影却经常形单影只,半扎着散乱的头发,在村头晒太阳。
婚后第三年,孤独的景影抱着新生的婴儿在村里挨家挨户地串门,衣襟上是永远洗不干净的奶渍。
此后的许多年,很少见景影,但经常听到景影与六哥的吵架声,景影歇斯底里的哭嚎响彻云霄。
终于,景影被警察带出了门,去辨认六哥的尸首。六哥,夜间到邻村偷盗,被人发现追赶后,仓皇逃窜,不慎摔下悬崖。
景影伏在六哥身旁泣不成声。三婶扑上来,一个个重重的耳光扇在景影憔悴而枯槁的脸上:“你个败家娘们,要不是你整天骂六儿穷鬼,他也不会铤而走险。”
六哥的丧事办完,景影被三婶赶出家门。景影在村头的庙里安了家,原来,景影是个孤儿,无家可归。那年,景影结婚第六年,女儿豆豆刚刚四岁。
景影日日夜夜地思念着豆豆,总是趁着三婶不在家,偷偷看豆豆,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瓜饼野桃塞给豆豆。三婶发现次数多了,就担忧景影总有一天把豆豆偷走。
于是,三婶找到了村里的媒婆,合计着把景影卖到深山。买家来提人那天,景影死活不从,一头撞在庙里的供桌上。景影奄奄一息,三婶怵得很,默默多退了钱,打发走买家。
三婶看景影几乎断气,便在夜里将景影拖到了山上的石头垅,第二天,大呼小叫地喊着景影,说景影偷偷溜走。
此后,村里人心惶惶。人人都说经常看到一个黑色的极像景影的人夜里在村里走来走去,还经常发出温柔而凄凉的笑声。
我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是我发现了石头垅里的景影,并救活了她。她的那件黑色长裙,也是我从三婶家偷出来的。
景影到村里走动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是看望豆豆,二是惊吓三婶。终于,三婶在惶恐不安里郁郁而终。我实在挤不出同情,这世界根本不需要什么大度与宽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最好的结局。
豆豆随着景影远走他乡。虽然前路未卜,但景影身上的那种善良与坚持,永远散发着旺盛的生命力。让人坚定地相信,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些许水与土,她就可以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更何况,经历了此番波折,景影内心已无恐惧。然而,智慧始于战胜恐惧。
三年后,景影接我去参加她的订婚宴。未婚夫高大帅气,刚柔并济的绅士风度令人艳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