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离婚协议书

“你真的确定要离婚。”

“确定。”

“一个人过日子？”

“都一样。”

程钰有些窒闷，可又无可奈何。她曾经亲耳听着白浅说，等到团子长大结婚了，她就要和邺先生离婚。可一晃眼近二十年都要过去了，程钰本以为她性情变了，再之，或是认了。

可没想到，她竟然执拗到了这样的地步。

“如果你想离婚的话，我支持你。”

“谢谢。”

她只是想找个人一起待着。她怕极了一个人处着的状况，黑暗似乎要将她吞噬。

如此刻，不说话，只是坐在一起就很好。

“那离婚协议...”

“我什么都不要。”

程钰是个律师，这也正是白浅来找她的目的。

“真的什么都不要？毕竟是他当年出....”

话至一半，程钰又急急的收了口。有些事，只是放在心里就心痛的厉害，它们是不适合摆到明面上来的。

“嗯，我没什么想要的。”

走到门口的地方，白浅又回过头来看向程钰。

“替我和三叔问好。”

“好。”

二人相视一笑之后，白浅就开了门出去。

八点半到家。多少年来，唯独这个约定的时间没有变过。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邺先生一个人在，如今，团子都不回家住了。

乍一听见声响，邺华就转身朝着门口看去，果然是他的邺太太回家了。

“回来了。”

“嗯。”

不知从何时起，邺先生总是很早就回来，极少情况下会回来的比邺太太晚。等待，成了他的常态。不过他倒是欣然接受。

白浅应了一声，继而就往房里走。她不是不知道邺先生这些年来的改变，可是那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

她再不会，自作多情。

洗漱上床之后，白浅才想起包里的离婚协议书。不过似乎不太重要，她只是念了一句，转而就不再去想。

邺先生迟迟没有上楼，白浅也不太在意，她不经意瞥了一眼身侧一直空着的床位，随即翻了个身睡下。

一直到午夜十二点，邺华才爬上了床。见着邺太太依旧如常的只缩在了床角，他小心翼翼的将她身子给掰正躺好。

“浅浅...”

想问她去哪了。

想告诉她，他一直在等她回家。

可是此刻见着她安然睡下，一切似乎又没那么重要了。

第二天一早，邺先生睁眼时，身侧的被窝已经是冰冷。叹了口气，他起身穿衣。

今日，他们儿子订婚。

穿上邺太太亲自为他挑选的正装，邺先生嘴角含笑下了楼。

晨光熹微，邺太太凭窗远眺，日光下的她，多了几分柔和之姿。

邺华很少能见到白浅这个模样，他一时间有些怔愣，只是站定在远处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生怕自己惊扰了这幅画面。

站定在原地的邺先生突然想起昨日，他的团子和他的准儿媳给他通了视频。

手机画面里，准夫妻笑得那样欢快。

当年呢？当年他们结婚的时候，邺太太是什么神色？

邺先生仔细回想，忽然记起那一日，民政局的门口。

那一日，恍若隔世。

距离订婚宴半月后，邺先生一个电话将未来的邺太太约来了民政局，他在电话那头，清冷的声线一如平日。他缓声道，带上户口本领证，随即便挂了电话。

她听着电话那头那个男人别扭的声色，哑然失笑。笑过后心头却有些发闷。她知道，他不爱她，她也知道，自己不爱他。

甚至于有时候，她会负罪地认为，他不过是莫先生的替代，是能够帮助她爬出那个已经深陷了五年泥潭的工具。这想法太过疯狂，于是她打电话向在大洋彼岸的闺蜜程钰，最后程钰告诉她说，孕妇总是容易多想，她建议她去报个孕妇培训班。

她在办公室怔愣了好一会才回神，继而请假回家拿了户口本，开车往民政局去。

民政局的办公处人很多，她却一眼就看清了她的邺先生。他有一米八的个子，脸上没有多余的赘肉，剑眉星目，像是古装剧里见义勇为的侠客，有着从骨子里透露的正气。一身黑色的西装内敛而深沉，这深沉和他的年纪着实不符。

想到这，白浅顿了脚步柔柔笑着，说到年纪，自己还比他长两岁，算是自己赚了。

“走”

“去哪？”

“难道你想在这排队？”

邺先生拽过她的手便往一处拉，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邺先生，每个公民都有义务维护公共秩序，排队是理所应当的”

抽出自己的手，她就那么坐在蓝色的休息椅上。没想到，邺先生也一并走过来，在隔着她一个位置的凳子上坐下。

她们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就自成一道风景，引得旁人频频围观。见着身边邺先生的脸色越来越黑，白浅却故意不看，只偏头注视身边的夫妻。

成双成对，每个人脸上都洋溢幸福的微笑。

“户口本带了吗？”

“带了”

他们接过一份表格，开始认真地填写，只是邺先生手上的那只中性笔断断续续，终是没了墨水。白浅见状，只加快手上动作。将笔递给他的时候，两个人的手不经意触碰，皆是凉的刺骨。

一系列流程后，工作人员突兀的一声打破这胶着的氛围。

“照片呢？”

“什么照片？”

问的人是白浅，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办公人员，随即又茫然转向了身侧的邺先生。邺先生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只冷冷地直视她。

“没有就去隔壁照相馆拍一张，说是结婚用的就行”

她起身拉着邺先生往隔壁走，幽怨的眼神似乎在责怪他没有提前和她说清楚。邺华似乎有读心术，冷眼看她，却说出句要白浅不明所以，很久以后才明白的话。

“我是第一次”

他这样说。

细想来，的确很久了...那时候，团子还在邺太太肚子里，如今他都要成家了。

“走吧。”

早已经察觉到身后的邺先生，白浅背过身来，看着那个她难以言说心绪的男人，淡然一笑。

该是时候解脱了。

多少年来，邺太太从未对他如此温柔过。邺华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他惊慌到甚至不知道如何回应。

是浅笑相对，还是大笑抒怀，再或是直接忽视，像老夫老妻一样，只是走过去牵她的手。

等到他想好，邺太太却早已经走到了玄关处。

“我在外面等你。”

见着邺太太离去的背影，邺先生哂笑了自己一番。

是他太过多虑了。

订婚宴上来的大都是至亲好友。白家众位都出席到场，邺家如是。

因为白浅性子实在是太过冷清，容易碰壁，所以商业场上的人最终都只是和邺华攀谈。

今天是他儿子订婚的日子，他作为主角的父亲，自是难以推脱，只好欣然回应。

欢贺祝词他听了一堆，再回眼，邺太太早已经在人群的另一端。

相隔两端像是他们的常态。他在人海茫茫的这边期盼邺太太能回头看他一眼。

邺太太在那头欢声笑语，眼里从没有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