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饮食文艺胡乱侃
老爸第二个爱好是唱京戏。 当时银行有一批京剧票友。
我曾在家里翻出过言慧珠签名送给老爸的靓照，烫成波浪状的卷发和一身名贵的裘皮装，华贵而时尚。
每逢周末，在院子大礼堂舞台上经常上演“二进宫”“三娘教子” “四郎探母”和“打渔杀家”等文戏。
我感觉京剧太拖拉，一张口就收不住势，咿咿呀呀地唱个没完，各顶个地憋着劲儿拉长腔，好像在比肺活量，我一句都听不懂，只是看个热闹。真希望他们大打出手，可惜总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们也偶尔反串演出，唱花脸的演花旦，唱青衣的演花脸，老爸就演青衣，看着怪诞的装束和笨拙的表演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老爸自诩很有文艺范儿，如果活到现在，和文艺青年们有得一拼。他不甘心只在戏剧票友界混，一不小心又把艺术才能发挥到了通俗口头文学界，在跨界文艺秀方面比冯巩可是早了几十年，不过水平有点儿业余，词汇也太单薄了些，都是和吃的有关。
他最爱评价人的长相，说这个长得像麻花，那个像苦瓜，第三个像辣椒，第四个又像西红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说相声“报菜名”呢。
看来，老爸骨子里还真的不缺少娱乐元素，不过仅限于食品娱乐元素。
以我当时的想象力，始终搞不清这西红柿一族究竟是何等摸样。
就问他：“西红柿的模样？也太夸张了吧？我怎么没见过。”
他做了个嘲弄的表情：“真笨，没见过龙还没见过长虫，关公就是红脸的嘛，脸再圆点儿不就是西红柿啦！”
我一听，脸立马变成了西红柿。
他哈哈一笑：“这不，西红柿横空出世了，可惜长了点，更像辣椒。”
脸又烧起来，火辣辣的。
为了艺术，他还真能大义灭亲，连我也不放过。居然拿我的青春痘开涮。
一天，指着我的脸上的青春痘说：“看看你，这张烧饼脸烤得火有点大，芝麻都爆出来了。”
“你这是重食轻子，还不都是你给烤的！拜托少一点挖苦，多一点救助吧。”我立即反击，“有本事就施展独门烹调术，把我脸上的痘痘化解，还我一个凉皮脸的白面书生。那我就送你一个‘四养居士’的新匾。”
果真如此，吾青春一辈幸甚，除了眼、鼻、舌，还能养脸！
有时候他还真能说两句俏皮话。小时候我不爱吃菜，专拣肉吃，每逢吃炸酱面我都是只吃炸酱不吃菜码。那炸酱里有肉丁，有滋有味，菜码就是大白菜、菠菜等蔬菜在开水里抄一下，我嫌太清淡一概拒绝。
老爸急了，就给我讲了个笑话。
说是有个教授出差，出了车站要打的，问司机到某某学校多少钱，司机答道十元钱。教授又问，拉行李多少钱，司机说行李不要钱。教授把行李往车上一扔，说我不坐车了，只拉行李…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一把把炸酱夺过去说：“这就是行李，不坐车休想运行李，不吃菜码，也休想吃炸酱！”
经不住他的狂轰滥炸，我的文艺细胞也被激活了，偶尔把握不住也回敬他两句。
同学们骗吃骗喝，恭维他的大脑门，说他像列宁，他有点得意了。
我趁他高兴赶紧倒苦水：“瞧你那秃脑门，倒是省油的灯，不过长得也太奋进了吧，我真怕步您的后尘，未老先衰啊。”
他倒是不生气，还振振有词：“智慧大脑门有什么不好，这是你的福分，洗头你可省大事了，少洗多一大块头啊，哈哈。”
高兴了一秒钟，我一想，不对劲：“那我不是天天要多洗一大片脸了！不干！”
这一招打断了他向数学界拓展的念头。嘿嘿，说到几何学，老爸，您还嫩点。
我说话快了，他就教训我说，急什么，你吃炒豆啊！说话慢了，又埋怨我，粘嗒嗒的怎么像喝稀饭！…晕！这烹调口头文学又和声学、流变学联系上了。
其实几千年来国人已经把吃整天挂在了嘴上，什么吃亏啦、吃香啦、吃不消啦、吃里扒外啦、权利通吃啦、吃不了兜着走啦…老爸不甘寂寞也来凑一份子，他是吃完了说着秀。
这是什么精神？是为食文化略尽绵薄的精神；是庄子的精神，真实而自由。
想那庄子，灵动如黄鹤，高渺如鸿鸪，崇尚精神自由，回归自然，不过为此也没少挨饿。
和他比老爸也就是一捧土，喜欢市俗的物质小享受，猫在厨房，只图个口舌快活。
世界就是这么安排的，既然有鸿鸪，就得有燕雀，各人随意就好，反正他们都是自由派，怎么说也算是知音。
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也逃不脱这个宿命，也喜欢美食，出去旅游，每到一地就想吃遍当地美食。
渐渐身不由己，居然还写了些歪诗记录下来。虽然大都是很烂的快板诗和打油诗，不过和老爸比，我已经从业余口头文学进化到业余笔头文学了。
且将去湖南郴州莽山玩吃瑶家菜的体会列在下面，算是家祭告乃翁了。
品瑶家乡土菜
（一）
葛根年糕甜，黄焖土鸡香。
菜青腊肉红，口舌不忍放。
清炒萝卜干，嚼来嘎巴响。
蒜苗清水鱼，恨晚才品尝。
山间笋尖嫩，野坡草菇汤。
几杯甜米酒，脸热神采扬。
每菜都飘红，瑶家豪气爽。
郴州走一回，湘菜辣够呛。
（二）
野菜笋尖草菇汤，杯盘凝聚莽山香。
腊肉土鸡清水鱼，野味争宠方桌上。
辣椒不依外来人，硬叫书生显豪爽。
三杯米酒才下肚，恍惚变成山大王。
(三)
艾草米饼翡翠绿, 葛根年糕金砖黄.
缠绵口舌香糯里, 超市糕饼脸无光.
饮瑶家米酒
入口香甜乐悠悠, 热流曼舞周身游。
可怜阿瞒无缘分, 饮此何须杜康酒?
老爸，感觉如何？可不要太馋啊！抽空去时间隧道里交流一番如何？
老爸就是个体验派，不仅要结果，还看重过程，专注于享受过程带来的酸甜苦辣。
他喜欢做山楂小食，像山楂糕、红果酪、山楂片茶饮、糖球等等，真是花样百出，弄得我口水滴滴答，吃着也上了瘾。
一次，他专心致志地做一种山楂糖球，将橘子瓣、香蕉条、山药块、红枣和芝麻等都搀和进去，用熬制的冰糖水粘合的一起，看得我口水连连。
我禁不住问他：“什么事你都插一杠子，连做糖球也乱搭配，你这样乱七八糟的胡搀和，还有完没完！”
他笑咪咪地回答：“ 人嘛，到世上来就是要尽情体验。这生命就像一根绳子，长度就是寿数，长了固然好，但这只是一方面，还要看粗细。
有的人寿命很长，活到了一百岁，可是生活很单调，整日价吃饭、种地、睡觉，天天重复，倒是无忧无虑，但仅此而已，苍白得很。
老天爷叫我们到这个世界来，是要我们尽情体验、享受大自然的恩赐的，不是叫你懵懵懂懂宅在一个地方，吃喝拉撒尿，然后再去见上帝，一问三不知，这不白来一趟吗。
我说的这绳子的粗细就是经历，经历越多，绳子越粗，经历越复杂，绳子越斑斓。
若是生命的绳子又粗，色彩又斑斓，即便短些，也比那些又长又细的绳子好多了。”
“真服你啦，一套一套的，这糖球怎么又扯出绳子来！都成哲学家了，闻所未闻啊。”
“听过的我就不说了，说别人的话，走别人的路，多没意思！”
唉，老爸，邪派的流毒都到你的骨子里啦，没救啦！
正在感叹，时空穿越神来通知了，明天可以接着上次放的那段，看老爸的武林往事了。我不由热血激荡，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第二天一早，又回到了黑松林的打斗场上…
我画的插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