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白帝城刘备托孤
前 情
雪上霜蜀吴相残
先主刘备怀切齿仇恨，发兵征吴。从巫峡至彝陵七十余里，连结四十余寨。蜀兵势大，水陆并进，声势震天。江南诸将，无不胆寒。关兴、张苞屡败吴兵。刘备赞二侄英雄，失口叹老将无用。老将黄忠不服，不听劝阻，拒绝助战，自引军出战，却被东吴先锋潘璋引入埋伏。黄忠肩窝中箭，年老血衰，箭疮痛裂，是夜气绝。刘备哀伤不已，恨五虎大将，已亡三人。乃大会诸将，水陆俱进，势如泉涌，杀的那吴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吴将甘宁带病从征，头颅中箭，带箭而走，坐于大树之下而死。关兴寻得仇人潘璋，取心沥血，就关公神像前祭祀。糜芳见势危，自思乃阿斗太子国舅，与傅士仁连夜入帐刺杀吴将，将首级割了，径投刘备御营请罪。刘备大怒，令关兴在御营设祭关公灵位，亲自用刀剐（guǎ,凌迟,一种酷刑）杀。忽张苞上帐哭拜于前曰：“二伯父仇人皆已诛戮；臣父冤仇，何日可报？”刘备曰：“贤侄勿忧。朕当削平江南，杀尽吴狗，务擒二贼，与汝亲自醢（hǎi,古代一种酷刑）之，以祭汝父。”张苞泣谢而退。
拜书生火烧连营
蜀兵东进，军马连营七百里。江南人皆胆裂，日夜号哭。孙权心怯，令具沉香木匣，盛贮张飞首级，囚缚范疆、张达，遣使送还。又愿交还荆州，送归夫人，永结盟好。先主刘备见张飞首级，放声大哭。张苞将二人万剐凌迟。祭毕，刘备怒气不息。马良与众臣苦谏，以为仇人尽戳，其恨可雪。刘备不从，誓灭东吴。孙权无奈，拜吴郡书生陆逊为大都督，令破刘备。众将欺陆逊年幼望（威望）轻，皆笑其懦（nuò，软弱无能）。陆逊却只再三号令乘高守险，坚守勿战。刘备远来攻战，自春历夏，求战不得，心中焦躁。时天气炎热，刘备不听马良谏阻，亲驱水军，沿江傍林木阴密处下寨。马良奏请先问于孔明。刘备曰：“朕亦颇知兵法，何必又问丞相？”孔明闻知，拍案叫苦，叹汉朝气数将休。时夏六月也。陆逊见蜀兵懈怠，大喜，于是升帐集将，趁来日初更时分，东南风骤起，用船装载茅草硫黄焰硝，各带火种枪刀，齐攻江北岸南岸。风紧火急，两岸蜀营火起，树木皆着，耀如白日。军马自相践踏，死者不知其数。死尸重叠，塞江而下。吴兵困刘备于马鞍山，放火烧山。刘备惊惶，于黄昏中引军奔出。吴兵争功，遮天盖地，往西追赶。刘备令军士尽脱袍铠，塞道而焚，以断后军。正奔走间，又被截住去路。刘备叫苦不迭，以为必死，幸得赵云引军救出，望白帝城而走。此时仅存百余人。粮草器仗，尺寸不存。时讹（é：误传，谣传）传刘备已死。孙夫人在吴惊闻，驱车至江边，望西遥哭，投江而死。
名段品读
白帝城刘备托孤
先主刘备奔回白帝城，见大军已败，懊悔不及，叹未早听诸葛丞相之言，以致今日之败。刘备自觉无面目复回成都见群臣，于是传旨就白帝城住扎，将馆驿改为永安宫：
却说先主在永安宫，染病不起，渐渐沉重，至章武三年夏四日，先主自知病入四肢，又哭关、张二弟，其病愈深：两目昏花。厌见侍从之人，乃叱退左右，独卧于龙榻之上。忽然阴风骤起，将灯吹摇，灭而复明，只见灯影之下，二人侍立。先主怒曰：“朕心绪不宁，教汝等且退，何故又来！”叱之不退。先主起而视之，上首乃云长，下首乃翼德也。先主大惊曰：“二弟原来尚在？”云长曰：“臣等非人，乃鬼也。上帝以臣二人平生不失信义，皆敕命为神。哥哥与兄弟聚会不远矣。”先主扯定大哭。忽然惊觉，二弟不见。即唤从人问之，时正三更。先主叹曰：“朕不久于人世矣！”遂遣使往成都，请丞相诸葛亮，尚书令李严等，星夜来永安宫，听受遗命。孔明等与先主次子鲁王刘永、梁王刘理，来永安宫见帝，留太子刘禅守成都。且说孔明到永安宫，见先主病危，慌忙拜伏于龙榻之下。先主传旨，请孔明坐于龙榻之侧。抚其背曰：“朕自得丞相，幸成帝业；何期智识浅陋，不纳丞相之言，自取其败。悔恨成疾，死在旦夕。嗣子孱弱，不得不以大事相托。”言讫，泪流满面。孔明亦涕泣曰：“愿陛下善保龙体，以副下天之望！”先主以目遍视，只见马良之弟马谡在傍，先主令且退。谡退出，先主谓孔明曰：“丞相观马谡之才何如？”孔明曰：“此人亦当世之英才也。”先主曰：“不然。朕观此人，言过其实，不可大用。丞相宜深察之。”分付毕，传旨召诸臣入殿，取纸笔写了遗诏，递与孔明而叹曰：“朕不读书，粗知大略。圣人云：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朕本待与卿等同灭曹贼，共扶汉室；不幸中道而别。烦丞相将诏付与太子禅，令勿以为常言。凡事更望丞相教之！”孔明等泣拜于地曰：“愿陛下将息龙体！臣等尽施犬马之劳，以报陛下知遇之恩也。”先主命内侍扶起孔明，一手掩泪，一手执其手，曰：“朕今死矣，有心腹之言相告！”孔明曰：“有何圣谕！”先主泣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邦定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则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为成都之主。”孔明听毕，汗流遍体，手足失措，泣拜于地曰：“臣安敢不竭股肱（gōng，胳膊）之力，尽忠贞之节，继之以死乎！”言讫，叩头流血。先主又请孔明坐于榻上，唤鲁王刘永、梁王刘理近前，分付曰：“尔等皆记朕言：朕亡之后，尔兄弟三人，皆以父事丞相，不可怠慢。”言罢，遂命二王同拜孔明。二王拜毕，孔明曰：“臣虽肝脑涂地，安能报知遇之恩也！”先主谓众官曰：“朕已托孤于丞相，令嗣子以父事之。卿等俱不可怠慢，以负朕望。”又嘱赵云曰：“朕与卿于患难之中，相从到今，不想于此地分别。卿可想朕故交，早晚看觑吾子，勿负朕言。”云泣拜曰：“臣敢不效犬马之劳！”先主又谓众官曰：“卿等众官，朕不能一一分嘱，愿皆自爱。”言毕，驾崩，寿六十三岁。时章武三年夏四月二十四日也。后杜工部（杜甫）有诗叹曰：“蜀主窥吴向三峡，崩年亦在永安宫。翠华想像空山外，玉殿虚无野寺中。古庙杉松巢水鹤，岁时伏腊走村翁。武侯祠屋长邻近，一体君臣祭祀同。”
先主驾崩，文武官僚，无不哀痛。孔明率众官奉梓宫（zǐ 宫，指皇帝﹑皇后或重臣的棺材）成都。太子刘禅出城迎接灵柩，安于正殿之内。举哀行礼毕，开读遗诏。诏曰：“朕初得疾，但下痢（lì，腹泻）耳；后转生杂病，殆不自济。朕闻人年五十，不称夭寿。今朕年六十有余，死复何恨？但以卿兄弟为念耳。勉之！勉之！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可以服人；卿父德薄，不足效也。卿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勿怠！勿忘！卿兄弟更求闻达。至嘱！至嘱！”群臣读诏已毕。孔明曰：“国不可一日无君，请立嗣君，以承汉统。”乃立太子禅即皇帝位，改元建兴。加诸葛亮为武乡侯，领益州牧。葬先主于惠陵，谥曰昭烈皇帝。
后 续
明安居暗平五路
陆逊尽举吴兵，往西追袭蜀兵。至鱼腹浦，见一乱石阵，名八阵图，中有冲天杀气，乃孔明于江滩所设。日暮时分，陆逊从死门闯入观看。方欲出阵，忽狂风大作，一霎时，飞沙走石，遮天盖地。但见怪石嵯峨（cuó峨，高峻），槎枒（chá yá，错落不齐）似剑；横沙立土，重叠如山；江声浪涌，有如剑鼓之声。陆逊无路可出，大惊失色。孔明岳父平生好善，不忍陆逊陷没于此。于是策杖徐行，将其引出生门。陆逊叹服孔明，又料曹丕必暗袭东吴。于是知难而退，班师急回。未及二日，魏军数十万果星夜密至。陆逊大败魏兵。吴、魏自此不和。后主刘禅即位，诸事皆听孔明裁处。魏主曹丕见刘备新亡，密调西番、南蛮、汉中孟达、魏将曹真、吴王孙权五路大兵，共五十万，四面伐蜀。后主不见孔明视事，心中惊惶，亲至相府来请。孔明大笑，扶后主坐定，奏曰五路大兵，四路已退。原来孔明早已星夜密令马超去守西路；马超素得羌人之心；故西番一路，必无忧患。又飞檄密遣魏延领军布下疑兵之计；南蛮兵多疑，必不敢进。孟达与李严曾结生死之交；孔明已仿李严亲笔，作书令人送与；孟达见书，必推病不出。曹真兵犯阳平关，孔明已密调赵云引军，守把不战；此地险峻，曹真求战不得，不久必自退。又密调关兴、张苞各屯兵三万，为各路救应。只有东吴这一路兵，今吴魏失和，欲遣一舌辩之士，陈说利害。后主如梦初觉，遂不复忧，与孔明共饮数杯，大喜回朝。
弃前嫌吴蜀通好
魏主曹丕密令东吴合兵取蜀。孙权不能决，问于陆逊。陆逊以为曹魏势大，不允必将成仇；不若暂且应允，整军预备，先不妄动，坐看另四路胜负。孙权从计。不久四路军马果皆不成。孙权叹服陆逊神算，使东吴不致结怨于西蜀。西蜀户部尚书邓芝，与孔明所思甚合，以为魏势甚大，当先求连吴。孔明乃遣邓芝为说客，望东吴而来。邓芝游说孙权，曰蜀有山川之险，吴有三江之固，当共为唇齿，则进可兼吞天下，退可鼎足而立。今吴若称臣于魏，魏必求太子以为质；如其不从，则兴兵来攻，蜀亦顺流而进取：如此则江南之地，不复为东吴所有。孙权深以为然，又早欲与蜀主连和，于是以上宾之礼待邓芝。自此吴、蜀通好，捐弃旧忿。曹丕大怒，传旨先起兵伐吴。时大司马曹仁、太尉贾诩已亡。司马懿奏请曹丕当选大小战船，御驾亲征。曹丕从之，留司马懿在许昌，决断国政大事。曹丕亲乘龙舟，提水陆军马三十余万征吴，至江北岸。东吴用计，于江南岸束缚芦苇为人，尽穿青衣，执旌旗，立于假城疑楼之上。曹丕见对岸一夜多出许多人马，如何不胆寒？忽报赵云引蜀兵出阳平关，径取长安。曹丕大惊失色，便教众军急回。背后吴兵急追。曹丕望淮河而走。魏兵折其大半，淹死者无数。至淮河，河中一带芦苇，早预灌鱼油，尽皆火着。曹丕大惊，弃舟傍岸。岸上吴将追杀。张辽拍马来救，被箭中其腰，不治而亡。曹丕折军无数，大败而回。
一章一得
主不可因怒兴师，（刘备怒兴重兵）
将当依兵法助战。（陆逊坚守耗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