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老院还有位老人印象深刻,就是人们称“苗子”的婆婆,我们那称“苗子”与民族歧视无关,“苗声幹气”,即说话口音异于本地的人。我对这个婆婆印象深刻的原因一是因为口音,二是因为有一段时间许多小孩撵着喊她“水打棒”(溺水而亡的浮尸)。据说有一天她来到殿外的一口鱼塘边,跳入水里要自杀,被人救起送了回来。一说是她自己不小心掉到鱼塘去了。我宁愿相信是后者。
我是过后听说这件事的,我发现在玉积殿里读书的三年里,错过了许多大事件。
不知那家的大人把“苗子”婆婆跳水自杀这件事渲染开了,引起一群小孩撵在后边起哄,也没人制止。现在想来一个人不是有天大的坎,谁会愿意走那条不归路。作为一个孤独的老人,落脚在异乡一个偏僻的角落了却余生,心里也有说不出的苦楚吧。我从小反感追逐起哄的事,每当周围发生这种事情时,心里会发紧且有种暴起的冲动。但那个时候事非观懵懂,也干过不少从众的傻事,不过这件事我自始至终没有参与。
这件事发生后不久的一次课间,无意间看见高年级的一个男同学与苗子婆婆在食堂一起烤火,我无事就靠过去听他们说话。忽然婆婆对我说:去帮我把锅里热的米汤舀一碗来。我一愣神,心想被其他同学看见我在帮助一个大家讨厌的人,会不会被他们指责或起哄。在我纠结的时候高年级的同学对我说:你去帮忙舀一碗来嘛。这是对我习惯认知的一次冲击,没想到那学长也认可帮助那婆婆,一下子觉得善良的人还是不少。也许迫于从众的压力,平常不最表现出来,但私底下不妨碍这种天性的体现。我走到灶台前,见锅底有浅浅的一小锅米汤,不知是谁倒进去。我就从碗柜里拿出一个碗,用铁锅铲舀了大半碗端给婆婆。婆婆小小的抿一口,对我说:米汤是冷的。我不知怎么处理,只能说:米汤就锅里舀的。敬老院烧的是煤,用手动风箱鼓风才能燃烧,一旦停风煤就熄了,不像烧柴灶,灶堂里还有灰烬余热。也许高年级那同学也没了主意,两人就这样,看着那婆婆小口小口喝着冷米汤。
那时的学校会定期开展忆苦思甜活动,每次都会请敬老院那个80多岁的老爷爷来给我们讲课,讲他在旧社会受的苦,讲他在新社会享的福,进行新旧社区会对比教育。觉得他说话朴实,讲课只作平铺直叙,不作题外发挥。这点不像另外一位讲述者。由于年纪大的原因,说话断断续续,声音也比较小,经常听不清。隐约记得说的就是当长工的经历,第一家经常吃不饱饭,然后换了一家,能够吃饱饭的时候要多些,但还是很辛苦。大概说的这些。
学校每次开展忆苦思甜活动都会请两个老贫农讲课,另外一个老爷爷姓王,就三队的人,捡铜钱那个哑巴的爷爷。60多岁,说话声音宏亮,讲课内容紧跟时代,讲话中也体现旧社会的苦,新社会的好。不断感谢党感谢毛主席,要同学们珍惜好时光,好好学习。最后一次给我们讲课时,讲着讲着坐在凳子上低头不语了。大家等了一阵见其还没说话,有位老师就去喊他,喊了许多声也不见回答,也没其它反应。当时老师也就21∽2岁的女生,都不懂该怎么办。然后三个老师商量一下,就安排三年级两个力气大的男同学,准备把他扶到办公室休息,结果出教室门就扶不动了。为了不让他摔到地上,就把教室里所有的凳只都端出来拼在门口,几乎把门口的短巷摆满了。一会儿老人的儿子、儿媳得到消息赶来,儿子是一个憨厚的汉子,一只手拉着老人的手,一只手不停地擦试着眼睛。儿媳不断大声对老人地说:怎么了,怎么了,早上在屋里都还好好的(实际是下午才从家里出来的)。后来在同队的社员帮助下,将老人抬回了家,在家躺了2~3个月后走了。
在家闲谈时父亲对我说,你们学校该去送个花圈表示哀悼,必定是在你们学校里给学生讲课时生病的。学校的学生都是10岁不到的娃娃,三个老师也年轻,老师中也没听说谁是负责人。大致情况是学校的行政大队管理,各生产队轮流发老师的工资,教学业务由镇中心校负责。估计老师没经验,领导没提议,这事就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