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当年非常后悔自己是个书生,特别羡慕万户侯,仰天长叹道:“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他认为万户侯必须入军伍上战场才有可能得到。至于书生,除了发牢骚明讽暗刺玩玩文字游戏,最多只能名闻青楼亭榭、暗夜红袖添香,此外一无用处。像张祜那样吹嘘甚么“千首诗轻万户侯”的堕落者,是不可理喻的。
的确,古往今来,似乎还真没一个纯书生能封万户侯。袁崇焕是书生,不会弯弓搭箭,却当上了大都督,然而终究没等到封万户侯之日便被老百姓们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万户侯到底是怎样炼成的?
最简捷的方法似乎就是——杀人!
汉大将卫青最初不过是个奴才,他父亲郑季在平阳侯(曹寿)府中做事情,官不大,权利也有限,属于屌丝一个,中横一管阳物,一个没控制住,便和平阳侯的小妾卫媪通奸,生下了卫青。他有个姐姐,非常有名,叫卫子夫,是不是卫青同父同母的姐姐就不知道了,也可能是平阳侯的种,也可能是小妾卫媪和别的男人通奸生下的,我们不得而知,司马迁也没有说。这个卫子夫刚开始是在平阳公主那里做歌女,结果汉武帝对她一见倾心,忘了他小时候就发下的“金屋藏娇”的誓言,把阿娇的皇后废了,立卫子夫为皇后。
卫青小时候就被他爸带出去了,整天放羊。因为是他爸在外和别的女人生下的,所以卫青在家里也不受待见,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们不把他当兄弟,不承认他的地位,只把他当奴才。有个人给他看相说他是个贵人,必定封侯。他很悲观的说:“我这一辈子只要不被人欺负鞭打就够了,不敢奢望什么封侯。”可见他也没什么理想。中国历史有个规律,那些牛气冲天、名垂青史的牛人们小时候其实混得都不咋的。
卫青那时候并不姓卫,因为卫子夫被皇上宠幸,而他和卫子夫是同一个妈,就冒充自己姓卫。壮年之时还在平阳侯府中当兵,后来皇后因为妒忌卫子夫,便陷害卫青。却被公孙敖等救了出来。福兮祸之所伏,没想到这事被汉武帝知道了,便给他升了官,因为他是卫子夫同母的弟弟,便格外垂青,几天时间赏赐就超过了千金。卫子夫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叫卫孺,做了太仆公孙贺的妻子。一个叫卫少儿,卫少儿同陈掌私通,武帝便召来陈掌,使他显贵。公孙敖因此也越来越显贵。卫子夫做了武帝的夫人。卫青升为大中大夫。
从这里可以看出,若想名达显贵,必须和有权有势的人拉扯上关系,哪怕是因为通奸而产生的关系。拉上关系还只是第一步,离万户侯还远呢。还得有投资人,有关系。公孙敖就很聪明,他是押宝做投资,他投资了卫青(其实是间接投资卫夫子),没想到成功了。而他跟卫青也就建立起一种关系。而卫青,有了关系,就要借这些关系大加发挥,好好表现。这当然还得靠自己的本事,不能只靠投机取巧那点本事来端稳饭碗。
卫青后来七出边塞,杀人无数,才封侯封大将军。也算是能上得了凌烟阁的人了。
那么,要封万户侯,首先得有个平台,有发挥本事的地方和关系网。卫青的平台就是大汉朝,一个不断打仗的大汉朝。其次就是多杀人。
卫青杀了多少人,就先不统计了,反正他做到了大将军,封了万户侯。看看他的另一个亲戚,他姐姐卫子夫的外甥霍去病封万户侯的过程。
霍去病是卫子夫的外甥,也算是卫青的外甥。他的名言就是“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后来封狼居胥山,被后代文人,尤其是辛弃疾大加赞赏。他同样满足第一个条件,就是找准平台,受到主子宠幸。然后就是靠杀人往上爬。
舅舅卫青来了一个七出边塞,霍去病就整了一个六出北疆,四方征战,血染大漠。当然,此处不讨论这些战争的正义性,因为汉朝和少数名族本来就杀来杀去,汉朝不杀人,匈奴也会杀过来。此处只讨论,霍去病封万户侯的一个重要条件。
汉武帝元朔六年,霍去病十八岁,被汉武帝宠幸,当了天子侍中,相当于带刀侍卫,很牛了。而那时候,他舅舅卫青的三个儿子,早在襁褓之中吃奶的时候,便被汉武帝封了候。因为霍去病很会骑马射箭,于是被封为剽姚校尉,跟着大将军卫青出战。
“……与轻勇骑八百直弃大军数百里赴利,斩捕首虏过当。于是天子曰:“剽姚校尉去病斩首虏二千二十八级,及相国、当户,斩单于大父行籍若侯产,生捕季父罗姑比,再冠军,以千六百户封去病为冠军侯……”(《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下同)
这次霍去病只带了八百人深入重地,斩下的头颅已经超过应有的军力可以做到的了,砍头(仅仅是带回来的首级)2028个,杀了单于的一个叫“产”的侯爷,生擒单于的叔父罗姑比,两大功劳为全军之冠,封为冠军侯,辖管1600户。同时,大将军卫青赐千金。
冠军侯霍去病当了三年侯爷,到元狩二年春,升为骠骑将军,率兵一万出战陇西。汉武帝亲口嘉奖:
“骠骑将军率戎士逾乌盭,讨遬濮,涉狐奴,历五王国,辎重人众慑慴者弗取,冀获单于子。转战六日,过焉支山千有余里,合短兵,杀折兰王,斩卢胡王,诛全甲,执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首虏八千余级,收休屠祭天金人。益封去病二千户。”
六天杀了一千多里,打了五个国家,杀了三个国王,生擒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带回来首级八千有余,收服了一个部族。增封2000户。
加上第一次封的1600户,共3600户。
这年夏天,霍去病和公孙敖同出北地,“……攻祁连山,得酋涂王,以众降者二千五百人,斩首虏三万二百级,获五王,五王母,单于阏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六十三人,师大率减什三,益封去病五千户。”收降2500人,斩首30200,捉了包括国王、国王他妈、将军、都尉等有权势的敌人共122个。加封5000户。
加上以前的3600户,霍去病有8600户了,离万户侯还差1400户。这已经不得了了,因为霍去病勇猛,敢深入重地,别的将领功劳都不如他,所以汉武帝很宠爱他,权势快赶上他舅舅卫青了。
这一年秋天,霍去病战浑邪王。
“……骠骑乃驰入与浑邪王相见,斩其欲亡者八千人,遂独遣浑邪王乘传先诣行在所,尽将其众渡河,降者数万,号称十万。既至长安,天子所以赏赐者数十巨万。于是天子嘉骠骑之功曰:‘率以军粮接食,并将控弦万有余人,诛駻,获首虏八千余级,降异国之王三十二人,战士不离伤,十万之众咸怀集服……以千七百户益封骠骑将军。’”
杀了8000逃兵,收降几万人,号称十万。加封1700户。
加上前面的8600户,此时霍去病有10300户,已经是真正的万户侯了。
元狩四年春,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各将五万骑兵、步兵转者踵军数十万,勇猛敢战的军士都归霍去病统帅,这一战卫青的五万军队和单于两军死伤相当,单于只剩几百人逃走,斩首一万多。
而“骠骑将军去病率师,躬将所获荤粥之士,……获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执卤获丑七万有四百四十三级,师率减什三,取食于敌,逴行殊远而粮不绝。以五千八百户益封骠骑将军。”
霍去病杀了70443人,捉了3个国王,83个当官的,只折损了十分之三的军队。于是加封5800户,封狼居胥山,还给他造了庙。
此时霍去病有16100户,快两万户侯了。他手下的官兵都得到了封赏奖赐,大将军卫青和手下将领什么都没得到。
大概算一下,霍去病封到万户侯,共16100户。按照每次加封时的户数和斩杀的敌人(包括部下斩敌)数相比,几乎是一比十的比例。也就是,如果加封一千户左右,那么杀敌将近一万人。霍去病共16100户,那么他杀的人在十六万左右。而有多少老百姓被砍了头去冒报军功?还有自身军队的损伤,就按被汉武帝嘉奖的十分之三算吧,敌人死10个,自己军队死伤3个。死的人数目也不小。就算古人书里数字都有折扣,打个五折,那也不得了!
可见,要封万户侯,平台不可少,最重要的还是砍得头多。平台给你不是让你跳舞表演的,得干点实事。
还有第三点,就是会拍马屁,会揣摩主子心思。
当时有一个叫宁乘的人,对卫青说:“你这么牛,全靠的是皇上宠幸卫子夫皇后,现在皇上却正宠幸王夫人。大事不妙啊,你最好拿所得的千金给王夫人亲自去贺寿。”卫青就拿了五百金给王夫人贺寿。汉武帝知道后,把宁乘升官拜为东海都尉,外放了。这就是帝王手段,被人家一语中的,又不好找事,只好把你升官,然后弄得远远的,朝中之事,你嚼舌头出主意就不会有人听到了。
所以,万户侯好封。但是主子难伺候,主子的心理还是要把握的,主子喜欢黑皮肤的美女,你就要讨好黑皮肤的女子;主子喜欢黄头发整过容的,你就要讨好黄头发整过容的姑娘。
霍去病出门就有天子赏赐的高级座驾数十乘,游玩一次,肉和米到处乱丢,但是他的兵却面黄肌瘦。在大漠中,没水没粮了,军士饿得乱转圈,霍去病却穿得好吃得饱。卫青的做法和他差不多,舅舅外甥一个样子。但卫青在汉武帝面前装得很仁善,是个好人,很温柔的讨好皇上。这两个人都封了万户侯,甚至连吃奶的后代都封了侯。而与他们同时期的有名的飞将军李广,受他俩个统帅,一同去打仗。李广能与军士同甘共苦,以一当十。但因为离得远,兵又少,还被包围,没去救卫青,到头来只好被汉武帝弄死了。
李广不是没平台,也不是没本事。主要是不那么心狠手辣,妇人之仁、婆婆妈妈,同时又不会拍马屁讨好皇帝或者皇帝宠幸的人,所以只能含冤九泉。
第四点就是不要表功,功高震主。司马迁在最后说,卫青手下的大将苏建(也封侯了)对司马迁说,他自己曾经建议卫青招贤纳士。卫青说:
“自魏其、武安之厚宾客,天子常切齿。彼亲附士大夫,招贤绌不肖者,人主之柄也。人臣奉法遵职而已,何与招士!”
你没见那些喜欢招贤纳士的人都被皇帝疑心吗?作为人臣遵纪守法就行了,招什么狗屁贤才啊!
司马迁对此只评论了一句:“骠骑亦放此意,其为将如此。”
看来这万户侯也不是那么难弄嘛,不就是套近乎拉关系杀人放火拍马屁让主子高兴自己再低调点嘛。
未必!
卫青和霍去病好日子也并不长,两人都死得比较早。他们的后代们,这些官二代犯法的犯法,乱搞的乱搞,没有几年就都被取消侯爵了。“自卫氏兴……凡二十四岁而五侯尽夺,卫氏无为侯者。”自从卫子夫被宠幸开始,卫青首封为侯,以后包括霍去病在内,共有五个侯爵,不过二十四年,姓卫的这一脉,侯爵全被夺了。霍去病也差不多。
好花不常开啊,万户侯不是万年侯。卫青和霍去病前面四点做得很不错,可是武风难以传家,高处不知御寒,便短时间灭亡了,荣华显贵,一朝而终。
为什么?
缺了更重要的一点。
真正的文化修养和天下胸怀。历史上名臣名相多得是,虽然难免有是因为时势而违心一点。但他们都用自己的胸怀和文化修养名扬天下了,他们心里装着的,不单单是军功。
武勇虽然可嘉,但是没有真正的深厚文化做根底,其武运可未必长久。这么长久的历史,还真没见过哪个武夫有什么好下场呢?当然,天下倒是不可缺少武将英雄。抗敌御侮,终究还是靠武将血汗。但是武将把血肉见多了,便也把天下事看得太轻松了,总以为大刀一挥,凡事摆平。而事实却真的不是如此。
汉朝事太远了,就说当下。如果你在一家企业,想要扬名立万,做现代的“万户侯”,该如何去做?
第一,当然是要找对平台,找对关系,这样才有施展本事的地方。要会做人情(指交际关系)。
第二,要在平台上施展自己的本领,多为老板赚钱,做好业务(相当于多杀人),得到的奖赏就多了。你赚不到钱,老板想给你奖赏都没有理由,也不愿意。
第三,要和上司、老板、同事处好人际关系,即便是拍马屁,也要把马屁拍得不漏神色炉火纯青,不能一味的阿谀奉承(这个当然能不用就不用)。这样才会有更多的资源,老板也会认为没有看错你。
第四,切忌有点成绩就骄傲,尤其在老板面前。不要表功,不要让老板觉得你在抢权利。尽量淡然处之。否则,能力再强,老板会以你品德太差为由搞掉你。总之,低调做人,高调做事。
第五,无论外在性格如何飞扬跋扈,内在一定要深自内敛,管好亲戚朋友,不要不可一世,不要有点权利和钱财就目中无人吃喝嫖赌胆大妄为。否则到最后也许只是昙花一现。卫青霍去病那么牛,不过二十四年就一无所有了。
第六,要提升自我修养,以文化修养和素质教育后代,肌肉要练,但也不能忘了脑子没内涵,一味的胡作非为,都学李刚的儿子。如若不然,万户侯沦落成光棍也就弹指一挥间。这也是卫青霍去病没有做到的,而恰恰是最重要的。
万户侯难得,保住万户侯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