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说好呢,他知道,那就是一个梦。
荒芜,渺无人烟,一眼望不到尽头,而且寂静,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他知道这是梦,因为不止一次,但还是会忍不住心慌,抑制不住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于是,他开始逃,一直逃,直到失去所有力气。
地面低垂的枯黄的野草早已被风沙侵蚀,仅有的树干也摧残得脆弱不堪,风吹过一片沙沙的声响,就连天空,也只剩下灰蒙蒙下的一缕一缕烟状。这里,不可能有人来吧,他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绝望地想到。
视线开始慢慢模糊,意识也开始不清楚,他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一截枯木。接下来,就该梦醒了,和以往一样。
然后,视线尽头,一抹橙红逐渐蔓延。
这次终于换点新鲜的了,他自嘲笑了笑,然而也只是抽动了一下嘴角。
一点点,颜色蔓延开来,靠近过来,紧跟其后,一个黑色也慢慢变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至他几乎可以看见那个黑色东西,不,怪物身后的巨大翅翼和钩满倒刺的尾巴。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怪物,从他的记忆里,也没有比这更狰狞更可怕的了,他想找个洞躲起来,或是后悔刚才为什么没醒过来,不然也不用面对这种恐惧。然而他只能用力地睁大眼睛到极致,身体定格在原地,看着那个怪物过来。
他看到,一只高大,面目扭曲的庞然大物朝他涌过来,视线中,那只怪物周身晦暗,透着一种可怖的暗黑,周身锋利的鳞甲上,更像是斑驳血迹,在这样橙红色背景里,透出一种残忍血腥,也不知是沾染了多少的血才弄上去的。鳞甲上隐约有一些不平,凹凸,隐约流动着一种诡异的符号,但又杂乱无章,分不清是哪种邪恶的咒语,遍布在这只怪物身上,从头到尾。它长得像是西方勇者传说里的邪恶巨龙,却比那看起来要残暴得多,他看到它头上的角断了一只,只留了半截在上面,它一定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他想。
越来越近了,怪物的模样也越来越清晰,他甚至可以看见它血红的眼睛,嘴边的利齿和滴落的血水。他发现,它的腰腹处空了一处,被贯穿一个洞,不知是被什么所伤,尖利的爪子想要捂住那个洞,想要止血,但是好像不成功,身下不断滴落的细线就是证明。伤口不算小,但这依然不减它的危险,但是奇异的,也许是绝望到了极点,也许是麻木没了知觉,他居然没有恐惧了,甚至还有心思仔细看那只怪物,他后面回想,更有可能是死前一秒钟的淡然吧。
它在朝着他飞过来,还用一种垂涎的眼神死死盯着他,仿佛他只要动一下,就会在下一刻被狠狠撕成碎片,即使看起来它离他还有一段距离。
然后,轰的一声,怪物在到他面前的前一刻,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它眼睛还是在盯着他,他也盯着它,他知道,这只怪物连一丝动弹的力气都没有,就像自己,它已经游走在生死的边缘,朝着他飞来,只是想要再赌一把,这是动物的本性,狩猎的本性,强撑着濒死的身体,想要狠狠地撕碎他,然后吃了他。然而失败了,就像此刻。但它是有着强大实力的霸主,它的骄傲不允许承认自己的失败,所以它死死地盯着他,眼里的凶恶依旧可以杀人。
他还是注意着它,但是眼神里有了一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悲悯,对怪物,对他自己。他知道它已经没有任何威胁,它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着什么,强迫自己与它对视,大脑里一片空白。这是一场比赛,他们在较量着各自的耐力,渐渐地,怪物支撑不住了,受的重伤还有长途飞行让它疲惫,它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它知道。
他也发现了,眼前的怪物眼神开始涣散,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无一不在昭告着它马上就要走向另一个世界,他看着它还想要挣扎着起来,有点意外,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它这样做的目的,在它的身下,掉落了一团东西,它着急着把掉落的东西捞回怀里,但它做不到,挣扎地动弹一下已经是极限了,他看着它,甚至感受到了从它身上所散发的绝望,悲愤。
它已经没有办法了,眼前的这个人是唯一的希望。
它又看向他,这次眼神却大不一样,哀求,是的,这是他在它那双曾经凶恶的眼睛里看到的唯一东西。
他没动,也动不了,他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怪物,它看出了他的无动于衷,哀求的眼睛一下子变得灰暗。
然后,他就看着它一点一点失去意识,直至眼里再也没有一丝光彩。
狂风卷起黄沙弥漫了他的视线,昏黄中,传来一声长啸。
然后,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