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监狱事故

“唰！”星辰把飞行车驾驶得奇快，卵形飞行器如一颗银色子弹，沿着一望无际的草原飞奔，向着落日而去。

“每一个新到虚数空间的人，都要参观这个地方。”星辰一边设置好自动降落航线，一边对天使长，也就是现在的娅·安琪说着，“不过普通人一般都是由那个地方的管理者偕同参观，但咱们毕竟是老相识了，所以我亲自带你走一遭。”天使长仍然没有恢复男装状态，星辰问过他的意见，他似乎很喜欢现在的状态，打算一直保留下去。

这里已经离虚数之城的主城区有了相当的一段距离。娅·安琪知道，这段路靠徒步，肯定不可能完成，但自己先前也没有在城内看到任何一种类似飞行车的代步工具，便问：“这辆飞行车是哪来的？为什么先前在城里都没看到过飞行车？”自然，天使长的声音也保持着女声。

“虚数之城，一个没有死亡的世界。”星辰将驾驶座放倒，躺在座椅上，“很多人会因为无限的生命而感到空虚，从而错误地去追求一些刺激感。如果让飞行车在市区内普及化，很快我们就会看到屡禁不止的飞行车恐袭事件了。”

“除了用交通工具发动自杀式袭击，城里肯定还会有别的犯罪啊。”娅·安琪疑惑道，“既然无法通过禁用飞行车杜绝犯罪，你要怎么禁止其他类型的违法行为？”

“这就是我们今天要去的地方存在的意义。”星辰突然又坐了起来，立起身子，直勾勾盯着面前的远方，“看那里。”娅·安琪扭头从前挡风玻璃看去，一个巨大的黑色正方体建筑赫然矗立在地平线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庞然影子。而立方体上表面的正中，是一座灰石尖塔，顶端的光圈不断向外放射着波纹——数据收集塔。

“‘黑箱’监狱，虚数之城惩治犯罪最有效的，也是唯一的手段。”星辰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座建筑，出了神。

……

飞行车缓缓降落在正方体建筑的一角，草浪在矢量悬浮系统喷射出的高浓度低温等离子体吹动下发散出环状波动。娅·安琪看见，黑箱监狱的角落，有一扇仅容一人通过的厚重铁门，门前的草地上，站着一个人影。

“云尘。”星辰打开车门，走向那人，娅·安琪这才看清，那人竟是养子云尘！娅·安琪起初有些羞涩，但想到云尘不一定能认出现在的自己，还是跨出一条修长的腿，步下车去。低矮的草叶在白色长袜上留下翠绿的草汁痕迹，“近来如何？”

“很枯燥，不过确实适合我这种喜欢独处的人。”云尘点了点头。娅·安琪发觉，他比当初离开神圣仲裁中心时长高不少，而现在云尘身上最为醒目的标志是脸上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一侧脸颊的位置有一道喷溅状的红色痕迹，加上帽衫的兜帽，云尘整个人都隐藏在了自己的衣物投下的阴影里。

“这位就是黑箱监狱的典狱长云尘，呃，云尘 这位是……”娅·安琪连忙向星辰挤眉弄眼，所幸星辰及时会意，擦了擦前额汗水，“这位是……咳，娅·安琪。”

“星辰，我记得你向来直带熟悉的新人来参观呀。”云尘坏笑起来，“难不成她是……”

“别瞎想。”星辰赶紧打断了这段危险的谈话，领着娅·安琪走进了那铁门后的昏暗空间。

……

黑箱监狱的内部空间大的离谱。三人走在一条容两人并行的过道上，两侧是一排排静寂无声的铁箱子——刚好足够一人仰躺下，但极其狭窄，仅限一人藏身其中，并且不能随便移动。走过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角，三人走到了另一条走廊上——也是相同的两排铁箱子。娅·安琪观察了一下，天花板不算太高，每一层高度能够容下五个铁箱子堆叠，而据从外部看到的黑箱监狱的惊人体积，他推测这里起码有上千万个铁箱子。

同时，这也意味着每个铁箱子的内部极度逼仄，而这已经足以令幽闭恐惧症尖叫逃跑的狭窄走廊也已经让他感到不适。接下来，云尘发话了：“黑箱监狱，一共有整一千万个这样的铁牢房，两百万个加大规格，八百万个标准规格——通过极端的空间压迫使人产生不适，犯人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躺在铁牢房中间就好。”

“当当当！”云尘突然用力敲了敲近旁一间铁牢房的外壁，里面却没有回应。“铁牢房内侧是一层高强度吸音材料，能够制造一个几乎绝对静寂的空间。牢房里也没有光源，在无尽的黑暗和死寂折磨下，犯人们会开始回想并反省他们所犯的错误。”云尘似乎注意到了娅·安琪面色突然涨红，“至于吃喝拉撒，虚数空间没有死亡，理论上人不需要进食，在这里进食只是为了享受食物的味道，所以也不用配给餐食；没有摄入也就没有排泄，所以不用担心……呃，星辰，新人好像有点不舒服，先出去吧。后面的楼层都和这里差不多，没必要继续看了。”

三人重新回到阳光明媚的草地。娅·安琪一出来，便跪倒在柔软的草地上，再度呼吸到新鲜空气，让他觉得如释重负。回头再看这座高耸入云的监狱，又觉得刚才的威压重新扑在自己身上，令他感觉到身体异常沉重。

“这么阴间的东西……是谁设计的？”许久，娅·安琪才终于恢复了一点体力，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意识到背后早已冷汗淋漓。这怎么能被称之为牢房？分明就是棺材！

“我。”不想，星辰沉静地举起手，“死亡对虚数空间的人已经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我们只能通过折磨不法者的精神来惩罚他们。”

“但这……也太……”娅·安琪感到哑口无言，因为星辰说的是对的。星辰也不再理会他，转向云尘：“报告一下今天的数据吧。”

“今天入狱462143人，出狱652189人，现有6841456人服刑，总体保持收支平衡，富余牢房充足。”云尘打开智能手环，看着全息投影表格，“自从有了自动纠察系统，工作也轻松多了。”

自动纠察系统，安装在所有数据收集塔共享的网络上。虚数之城中，只有数据收集塔的信号范围能够覆盖整个城区，所以数据收集塔也承担了探查犯罪行为的工作。自动纠察系统是云尘和星辰共同编写，在使用中逐渐完善的一套系统，当数据收集塔检测到系统中涵盖的犯罪行为时，便会自动将网络中犯罪者原有的重生点信息删除，并将重生点转移到黑箱监狱的数据收集塔。随后，治安管理部队的无人机出动，将犯罪者击杀后，犯罪者就会自动重生在黑箱监狱的牢房内——牢房早已被自动纠察系统安排好。

在没有这套系统前，虚数之城的犯罪行为全靠云尘亲自打击——在城中巡视时发现犯罪行为后，先在对应的数据收集塔里删除此人的信息，在赶去将其击杀，甚至还需要自行计算服刑时间并及时将刑满释放者的信息发送回原数据收集塔。

这种方式效率低下而劳神伤身，自动纠察系统便应运而生。在使用过程中，星辰也和云尘一起不断扩充了其犯罪行为检测库，现在的系统，能够识别几乎全部违法犯罪行为，并自动传输信息、设置牢房、安排出狱——云尘一下子清闲了许多。

“很好啊，今天犯罪率也在0.01%以下嘛。”星辰满意地点了点头。鉴于虚数空间人口数量庞大到了近乎恐怖的地步，即便今天有46万人入狱，实际上犯罪率也并不高，“我看看名单吧？”

“我也还没看过……毕竟46万人还是太多了。”云尘打开名单，设定好自动滚动模式，两人凑在一起看了起来。娅·安琪完全插不上话，只得在一旁干瞪眼。

“等等！”星辰突然大喊起来，把娅·安琪和云尘都吓了一跳，“倒回去！”云尘立刻关掉自动滚动，向上翻去，星辰马上叫停：“就是这里！2887号犯人！”云尘定睛一看——竟是晴空！

“晴空怎么会在这里的？！”星辰一脸愕然，“他是暴躁了点，但绝对不可能违法乱纪啊！”

“去看看！”两人二话不说，撇下娅·安琪冲向监狱——只不过云尘还得穿过S形走廊，星辰则是身形一闪，直接瞬移。蓝光一闪，星辰便到了2887号牢房前。“嚓！”星辰一扬手，一道火花跳动，门锁直接断裂，星辰拉出棺材牢房——里面躺着的火发青年正是面色煞白、发抖不止的晴空。

……

“一定是系统出错了！”晴空现在也坐在了草地上，声音还是在微微颤抖，“我只是跟邻居起矛盾后吵了一架，然后打算去服务中心投个诉，结果就突然被无人机击毙，传送到了这里！”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星辰问，同时打开自己的手环，将日期和时间投影出来给晴空看。

“我看看……靠！都已经是三天前了！”晴空恼羞成怒，从地上“蹭”地跳了起来，“三天！在那个没有声音和光的黑盒子里，不吃不喝，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吗？！只是到政府提交一下作为市民的正常诉求而已啊！”

“好了好了。”星辰陪着笑，拍拍晴空的肩，“那云尘，你好好修复一下这个漏洞，注意检查一下还有没有和晴空一样的异常情况——那晴空，作为补偿，我亲自去提你解决一下你的事情，好吧？”“好吧……”云尘叹了口气 走向监狱方向，“又要加班了啊……46万人……”

“这是我应得的！”晴空扭过头去。星辰推着晴空和娅·安琪向飞行车走去，却又在明丽的天际看到那团人形的黑气，忙停下手头的动作，揉揉眼睛，视野再聚焦起来，却又丢失了黑气的踪迹。“怎么？魔怔了？”晴空捅了捅星辰，星辰忙回过头继续假笑：“不不……没事。”

不一会，飞行车的矢量冷等离子发动机再次无声地运作起来，推动飞行车疾速驶离了阴沉的黑箱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