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他和她站在湖边,小声地交谈着什么。隐忍的愤怒,穿过树丛,惹得树叶哗哗作响,像是有无数只不安的小兽在低吼。
小兽们成功地勾起他们的欲望,撕毁的欲望。
可他们平日里是那样斯文的,和善的,从来与邻里同事交好 。但他们会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相互赠以可怕的面目。
其实谁都承受不了。谁都不愿意直面他们的爱在消失,谁都怀疑自己跟眼前的这人是否爱过。因为爱一个人,怎会是以伤害的方式相拥。
有一天,她从一场舒适的梦里醒来,发现她曾想要的都有了,车子房子孩子老公,不过少了些票子。可是她总觉得应该还有个什么,除了票子。后来她明白那是尊严。好多年了,她把尊严压箱底,好像是随嫁的纪念品,至今都不知道在哪,要去翻找得费大功夫。
她要变。她想变。她回想着风华正茂的当年,有才有貌。也许当年她跟了那个第一次跳舞就会跳快四的高材生,会不一样吧?又或者,跟了那个年薪好几十万的大区经理也不差……仅止于一次念头的闪动,她抽了自己一巴子,心中再无此念。谁都靠不住的,只有自个。还好她已经看得够明白,尽管太晚。
她成了明白人,也成了一个忙碌的人。他看不明白,也怀疑着她的突然生变。但他不担心她。在外流浪没米吃的小鼠总会回到米缸里来。
但他又觉得这次的变不太一样,她太拼了,有点可怕。他不相信她的认真,却眼看着她在认真。他不喜欢。他宁愿她还像以前那只乱糟糟只顾吃米的小鼠,没有任何野心。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一次她在玩大的。一个大的想法从她口中说出,他想都没想直接否决,像他一贯的风格。她却不再同于以往,极力主张而代替默默不语。他又惊又气。他们互相感到痛苦。她说着就跑走了,沿着湖,一排水草刚好遮住月亮的光。她蹲下来,压抑地哭起来,偶尔放开两声,又压下去。路上有人。
无法痛快的哭反而牵引她更痛苦的回忆与想象。有时她哭断了气,有时候她傻笑。疯了。这当儿她心里却又格外清晰,她盘算着自己身上的财产,城郊的房产算是她的了,可她不会去住,也暂不考虑变卖,日后带着儿子少不了各种花销,又加之自己创业,看来是不够的,还远不够生活无虞。所以她暂时还不能和他撕破脸皮,至少要将和平的表象维持个一年半载,或者两年,或者更久。她甚至还想到了该怎么跟他和好,想得头疼。心里也跟着疼起来,她站起来,整好自己的头发和眼泪。
他仍站在湖边,她平静地向他走去,这会子小兽们的声音隐没了。她知道。
她还知道,她从情感上摆脱了他。这令她既轻松又痛苦。她最痛苦的不是没了爱,而是自己还没有力量抗衡现实,所依的不过是心里的计算。
月亮照映在湖水之上,泛着微黄的光。那也许是她此生所见最耀眼的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