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唐遗少
为了让房子显得更加光鲜亮丽些,我和妻子决定,将卧室及客厅的墙装扮下,贴上一层漂亮的壁纸,但是据说,贴壁纸行业之中大都是些泛泛之辈,真正精于这种技能的人却少的可怜,到哪里去找寻这样的行家呢?
彷徨中似乎天无绝人的意思,一次偶然的朋友聚会,认识了蓝绿红装饰公司的葛经理,从他口中得知,公司老赵擅长此行,在谈妥了价格及施工时间之后,我的一颗心算是安定下来,仿佛看到了在崭新壁纸的掩映之下,整个房间是那么的光彩夺目、美轮美奂、温馨动人。
也许是好事多磨的缘故,在约定的时间点上,老赵并没有如期而至,我们准备好的茶水凉了再热,热了又变凉。
等我敏锐地听到轻轻的敲门声时,已经是十一点过一刻,我仍愉快地走过去,开了门,看到一位个头不高、略有些驼背、面部消瘦且黑的中年男人,右手拎着一个略有些破损的长条袋子,左手牵着一位约4岁年纪、扎着一对羊角辫的小女孩儿。
“抱歉,幼儿园,我是说接孩子出来,迟了些,唉,从何说起呢,还得带着她……”。中年人一直低着头,扭捏中略有些自责。小女孩儿则仰起头,盯着她父亲的脸。
“不要紧的,老赵!”我爽朗地回答。手上有绝活儿的人,一般都不善于表达,或者正是因为不善于表达,才能更加关注于手中的活儿,因此我确信,老赵的确是位贴壁纸的行家。
听出我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他似乎释然了些,飞快地蹲下来,从裤袋里揪出一对大大的鞋套,极不相称地套到脚上去,拉起小女孩儿,紧随我进了客厅。
这时妻子端着两杯水走过来,老赵接过一杯去,放到嘴边抿了抿,同时老练地环顾了一下客厅的墙壁:“干活儿吧”。“好,那就开干吧!”我再旁边摩拳擦掌,仿佛要亲自上阵。
却见老赵忽然动容,邹起眉头,横竖走到小女孩儿身边,低低地训斥道:“谁让你接的,还给人家!”
原来,妻子见小女孩儿虽然穿着邋遢些,但模样儿却很可爱,就随手抓了些糖果塞进她的口袋中。这时老赵便黑着脸,走了过来。
“不打紧,就让孩子吃吧!”看到小女孩儿低下头,咧开小嘴儿,极不情愿地要掏出糖果时,妻子急切地打着圆场。“您知道…现在的孩子……”老赵将目光转向我,支支吾吾起来。“不碍事的,您看,接下来需要我帮什么忙呢?”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重新审视了客厅墙壁之后,老赵略微皱了下眉头:“墙面干了些,烦劳您端一盆水来吧。”我听了差遣,飞快地跑到厨房,盛了满满一盆水,端了过来,此时老赵已经将胶水、毛刷、毛巾、海绵、砂纸、裁刀、卷尺、石膏粉、绷带等,一一从长条袋子中取出,整齐地、似乎是按照一定顺序地摆在了地上。
这个举动又送给我很大的信心:凡是手里有活儿的人,做事情总是有条理的。
他用海绵沾了些水,轻轻地、抚摸似地,将整个墙壁涂了一遍,接下来需要等待十分钟,让水慢慢渗入。
趁着这个空档,老赵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只烟,在征得我的同意后,蹲到一个角落里,点上,使劲地抽起来。“家里怎样?”我给老赵递过水来,
“您是说老家吗?……还好吧。”
“孩子的妈妈呢?也在北京吧?”
“在老家呢,农村,您知道,总是有事……”老赵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么说,您一个人带着孩子。”我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着实不易。
妻子也在远处叹了口气,起身进了厨房,拿出一盒酸奶要让孩子吃,老赵扭捏着低下头,算是默认,小女孩儿便高兴地接过去,愉快地吃起来。
老赵抽完了烟,便又默默地干起活来:拿些石膏粉对墙面有裂痕的部位进行填补,待平整后再贴上绷带。然后裁剪墙纸,涂刷胶液,张贴完客厅的最后一张壁纸后,老赵显然有些筋疲力尽,问我可否允许他再抽根烟。
我欣然同意:虽然没有完全成型,但整个客厅却亮丽起来,没有一丝瑕疵,堪称绝美。
抽完一支烟,老赵恢复了精神,将工具飞快地搬进主卧,又忙活起来。妻子下了楼,为我们购买午餐,我则有些累了,随手拿了份杂志,进了书房,躺在椅子上,打起盹儿来。
我似乎还在梦中游离时,被一声惊叫唤醒,快速来到客厅,看着妻子手里拎着四份盒饭,眼睛直直地盯着一面墙壁,发起呆来,我随着看过去,突然感到天旋地转,风似得冲到主卧,对着全神贯注中的老赵大吼:“看看你的女儿!做的好事!”老赵顿时慌乱起来,步履竟然有些蹒跚,急速中险些跌倒,出了主卧,便立即弹跳过去:“你是要把我气死吗,小坏东西!”老赵将大手高高举起,颤抖着。
孩子惊恐地看着父亲,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老赵脸上地肌肉抽动着,将高举着的手缓缓放下,又重新举起来,犹豫着:“总是舍不得打,都是我不好,我打自己好了吧!”说完就对着自己的脸狠劲地抽打起来。
小女孩儿抱着父亲的腿,使劲地摇晃着,脸上满是泪花。妻子赶紧过去解劝。等老赵平静下来后,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看你孩子,将这么好的壁纸涂成什么样子,这面墙不是废了吗!”“您别生气,我来赔吧……”“赔,如何赔?是将这块壁纸撕下,再换新的,还是直接在上面贴上一层?哼,自己在外干活儿,还带个孩子!”此时老赵蹲下来,并试图用抖动着的手掏出一支烟来抽,却没有成功。
“她以前不是这样……”“她如果总是这样,那还得了,我直接找你们经理来谈。”说着,我便拨通了葛经理的电话,告知他当前发生的事,他给我道了歉,并说马上来。
原来,大人们不在的时候,小女孩儿拿起他父亲的毛刷,从墙角的铁桶中沾出些残余的粉色涂料,在一面刚刚贴完壁纸的墙壁上涂抹起来。
妻子将一份盒饭拿给小女孩儿:“不管怎样,孩子饿了,得吃些饭。”小女孩儿抽噎着用小手接过来,正准备吃时,却被冲过来的父亲一把夺过去:“闯了祸,还敢吃饭!”“老赵,你这又是何必呢!”妻子有些不高兴。“我想妈妈,我要回家”。小女孩儿一面哭着,一面无助地向门口移动着脚步。“走吧,一直走,滚回老家去!”老赵声嘶力竭地吼道,此时葛经理进了屋,一把将小女孩儿抱在怀里,微微笑着:“咱娃不哭,告诉伯伯,闯了什么祸了?”
“请帮我找到妈妈,好吗?求求你了”。孩子哭的愈加厉害,看到此情此景,我的鼻子一酸,竟然要流下泪来。
葛经理看了看那面墙壁,邹了邹眉头:“涂的挺厉害,这样吧老林,公司来赔,就别难为老赵了,他很不容易,父母在老家卧床不起,又要种地,里里外外全靠他老婆,据说去年干农活时还扭伤了腰……”
“葛经理……”老赵的挣扎着站起来。“唉,乡里乡亲的”葛经理摆了摆手。
“你们快看!”妻子对着墙壁盯的出神,忽然眼睛亮起来:“孩子,你快下来,指给我们看,讲给我们听,好吗?”
“嗯”小女孩儿抽噎着点点头,葛经理将她放下来。“这是我家,这是屋后的几个柳树,这是我家种的麦子,这是我们村旁边的马路,妈妈说,等收割完麦子后,她就可以沿着这条马路到北京来看我和爸爸……”
于是,我们都一同落了泪。
我们原封不动地将那面墙壁保留下来,只到今天。后来我的女儿也渐渐长大,偶尔会问起这面特殊墙壁产生的缘由,我们就讲给他听,女儿便会瞪大眼睛问:“当我想爸爸妈妈时,也可以在上面画画儿吗?”
“当然可以”,我们愉快地回答。
于是,那面墙壁上逐渐增添了许多新内容,我们称它为“爱的墙壁”。当我因工作原因在外出差时,除了每天电话联系外,女儿总是会拿出一张纸,认真地描着、画着,最后标上“爸爸,我爱你”,吵闹着让妈妈拍了照片发给我。
也有许多时候,当我加班到深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洗刷之后,蹑手蹑脚地在她身边躺下时,她像知道似的,翻过身来,伸出胳膊搂住我的脖子,我小心翼翼地任由她搂着,因为我知道,没有爸爸的脖子,通常情况下,她是睡不安稳的。
我也曾和女儿有一个约定:每天给她讲一个睡前故事。刚开始的时候,我会拿着一些童话书给她读,后来上了学,需要早早熄灯睡觉,就只能先陪她躺下来,一边想,一边讲,有点类似于“现场脱口秀”,这样几年下来,生生地让我编出一套“小萝卜头故事系列”,刚开始主要是讲述一些小萝卜头(一个孩子的名字)在幼儿园的故事,后来素材越来越少,就逐渐玄幻起来,诸如小萝卜头大战孙悟空、小萝卜头醉打隋炀帝等。
有时还会穿越到未来,发明出许多梦幻般的武器,孤身一人同外星异种作战,往往故事听到一半,女儿就会甜甜睡去,而此时我的脑子却因异常活跃而无法入睡,就轻轻地爬起来,到隔壁屋去,拉伸一下肌肉,做上一些俯卧撑或者仰卧起坐,或者看一些无关痛痒的书籍,使自己慢慢平息下来。
有时实在编不出什么来,就会试探着问:“要么爸爸给你唱首歌吧?”“您比孙楠唱的好吗?”“当然不如”“沙宝亮呢?”“也肯定比不过”“好吧,继续讲您的故事吧”。
也许一个人,没有孩子的时候,无论走多远,都觉得义无反顾,有了孩子后,每走一步,都要回过头来看,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纽带,将你和他(她)联结起来。
生活非常不易,每个人为了生活而奔波,当遇到困难和挫折时,想想抚摸过你脸庞的一双可爱小手,你就会充满无穷的力量!
无论多忙,都要多陪陪家人,多陪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