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白玉堂行事刻毒为人阴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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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白玉堂是清代公案侠义小说《三侠五义》最为复杂的灵魂人物，纵观对白玉堂的评价，溢美之词有之，恶意贬低有之，但总也少不了“桀骜不驯，争强好胜，行事毒辣，为人阴险”等负面词汇。其实白玉堂一生傲气堪称侠骨丹心，他为侠名惩恶扬善，为侠义以死履险，更兼心思玲珑，处世沉稳。反映出白玉堂心高气傲，行事不羁的古之侠客的自由气质。

关键词：

驳论；白玉堂；侠义精神

评白玉堂，最权威的大抵是双侠丁兆惠的评断——“唯有五爷，少年华美，气宇不凡，为人阴险狠毒，却好行侠作义，就是行事太刻毒，是个武生员，金华人氏，姓白名玉堂。因他形容秀美，文武双全，人呼他绰号为锦毛鼠。”（第三十一回）

倘若以所谓传统的仁义道德标准评断，丁兆惠评得的确客观，但却禁不起推敲。倒是九五之尊宋仁宗的评价更正确些：“此人虽是暗昧。他却秉公除奸，行侠作义，却也是个好人。”（第四十一回）

仁宗评他“暗昧”是名符其实，试想白玉堂闯进皇宫，又万寿山杀人又忠烈题诗，若光明正大行事，就是对天威的挑衅，有累及生命危险。白玉堂还要留着小命斗御猫，岂会糊里糊涂丧命？因此暗地里行事既成全了侠义本色，又不伤及性命，何乐不为？但说他为人“阴险狠毒，行事太刻薄”却是有些过了。

一、为侠名惩恶扬善

《史记·游侠列传》将侠士的侠客精神概括为“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李白更在《侠客行》里吟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新派武侠小说泰斗和宗师古龙也曾在一书法里写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寸心之争，生死忘矣。”纵观古今，侠客是具有“轻生死”的特点。这种超然的特性使得侠客具有独立的人格，以及行事不羁，“视州县若无有，观诏条如等闲。”侠客既对自身生死看得如此淡泊，对恶势力（恶人)下手更加不容情。

正因如此，白玉堂在惩治苗秀放高利贷之事，不问性别，只分善恶。割去苗秀之妻双耳，用布料塞其口，藏于厕旁的粮食囤内，而后取走展昭留下的一半银子。因着此事，后人说起白玉堂行事阴毒便常举此例证，错在苗秀，不该伤及无辜，但白玉堂到底未动苗秀和苗恒义分毫。再说丈夫人格正派，其妻必贤惠，丈夫为人不正，其妻大多心术也不正，苗秀之妻痛失双耳却也不冤。另胡烈断臂一事纯属咎由自取，这里按下不表。

其实，白玉堂亲手结果的人命实在不多，《三侠五义》仅有三例。一是万寿山杀郭安，其因是郭安欲谋害忠臣陈林，恰巧被白玉堂撞见。一是后花园杀牛驴儿，其因是牛驴儿起贪心欲伤柳小姐性命，被白玉堂撞破。一是三探冲霄楼杀病太岁张华，其因是张华守冲霄楼挡了白玉堂去路。其他诸如庞吉二妾姹紫、嫣红丧命等，白玉堂虽在幕后设计，到底血未沾手。

侠士“以武犯禁”（韩非子·五蠹）古来有之，他们的信条是惩恶扬善，做行侠作义之人。忠义如南侠展昭，遇到不平之事也是一刀了之，如金龙寺斩法本、法明，庞吉后花园斩老道邢吉，荒郊斩泼皮季娄儿。有足智多谋之称的翻江鼠蒋平，手上沾染的鲜血比白玉堂只多不少，比如刺死铁岭观的观主吴道成，野庙杀无名僧人，再如彭泽湖斩杀众水寇，就有名有姓便有四个。但蒋平却是一再说白玉堂阴险狠毒的人。观如是，白玉堂削妇人双耳用“行事刻毒”论断显然言之过重。

二、侠义为知己者死

所谓“杀身成仁，舍身取义”是侠客重义气，轻生死，重朋友，轻个人的外在表现。这句话出自《论语·卫灵公》“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后被孟子引申为：“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孟子·告子）白玉堂虽非志士仁人，但也足以当得起“杀身成仁，舍身取义”八字。

对白玉堂真正肝胆相照的绝不是陷空岛四鼠，而是结拜兄弟柳青和颜查散。“五义”中卢方或许是最疼白玉堂的，韩彰或许是对白玉堂最好的，但“鼠猫之争”一路上，又是孤立白玉堂又是合伙算计着白玉堂。愣头青徐庆用刀来砍，蒋平断他逃生甬道，又用水来淹，逼得白玉堂不得不归顺开封府。反观柳青和颜查散，柳青本一楚狂人，在白玉堂死后三天一凭吊一大哭，颜查散则待白玉堂始终如一，以兄弟视之，丝毫不因位高权重而怠慢玉堂。

正是如此，白玉堂对颜查散也极为上心，比如三试颜生后，颜生对其看法依然是“斯文中含着一股英雄的气概，必非等闲之人”。所以颜生入狱后白玉堂多方奔走打点，不惜冒犯相威涉险寄柬留刀。之后颜查散执掌枢密院，白玉堂留任开封府，因不屈服权力重获自由又一试颜生，结果很令白玉堂欣慰。再之后便是颜查散身为巡按，借稽查水灾向开封府借调白玉堂，白玉堂自是欣然前往。

至此颜查散已不是白玉堂的结义兄长，而是白玉堂的知己。因此白五爷到任后殷勤差事，慰灾民，捉“水鬼”，荐蒋平，平湖寇等一派忙碌景象，与之前接手访拿北侠欧阳春的散漫对待是两样作风。白玉堂的侠义之风在颜查散身上极为突出，就连死都死在对颜查散的侠义上。颜丢印，罢官事小，性命难保，白玉堂生性桀骜，极端自我又极重义气。他既愤怒又委屈，好容易夺回匣子，打开一看却是偷梁换柱的把戏。除却自尊心受辱，更是关心颜查散官誉，于是他不顾冲霄楼重重机关，凶险异常，一探二探三探，终以惨烈决绝的方式成全“侠义之心”。

颜查散以真心相待白玉堂，白玉堂也就甘愿以命相酬。另白玉堂心思玲珑，但从不对自家兄弟用手段。如此为人处世，若评以“为人阴险”不觉是一种玷污？反观蒋平，缕缕将心计用到结义兄弟身上，即使为人再如何正义，作兄弟的也觉寒心。

三、玲珑心为玲珑事

白玉堂天生一颗剔透玲珑心，精通淫巧机关，性情虽孤傲，却不失“武中带秀”的侠士本色。在《三侠五义》叙述中，白玉堂只对两种人使性子，一是有名气的侠义之士，比如“鼠猫之争”[ “鼠猫之争”：白玉堂因展昭赐封“御猫”封号犯了猫叔相冲之嫌，于是大闹东京。] 这场闹剧针对的是有“御猫”之称的展昭，比如使性子摆官威针对的是大名鼎鼎有“北侠”之称的欧阳春。另一是自家兄弟，比如行事只求自己畅快，不顾自家四个哥哥的担忧或面子，比如对待胡烈强抢民女一事时全不顾柳青在场，由着性子惩罚。大抵是因他具有叛逆性格，忠于自我的缘故。但对待弱势群体，白玉堂的行事风格，恰又是极有气度的。

先说白玉堂见一老汉双膝跪地，老泪纵横，上前问明情况后当众汇了纹银与债主，清除老汉债务，并叮嘱今后切不可再借高利贷。此时的白玉堂行事稳重，精明练达。倒是展昭起了相争之意，留下老汉细细问债主光景。两相比较，白玉堂不动声色地既济了贫又扶了弱，而展昭当众问事则稍显不妥，不说老汉心里作何感想，但就当众问事就不如白玉堂通达世故。夜间双侠不约而同前往那债主家中，则更显得白玉机智聪明了。

对待毫无交情的陌生人如此，对待结义兄长更显心细如尘。他不仅帮颜生赎回包袱，而且还替颜生置办衣裳坐骑，又替颜生考虑到上京应试的需要，又替他想好如何应对那悭吝的姑父，最后甚至亲自去祥符县查探了一遍。值得注意的是，颜查散在白玉堂精心包装下已是衣冠楚楚，风流翩翩的佳公子，而白玉堂至始至终仍是一副不可救药的寒酸模样。白玉堂不换衣衫自有他的道理，与颜生刚结金兰，此时若突然恢复装束，变成富贵公子样，那么前面的交往就显得有些儿戏，并且会让颜生为两人的差异感到尴尬。因此这一身邋遢的破烂衣衫，是白玉堂为维护颜生面子与兄弟平等地位的苦心。这一番细致周全，复杂婉转的心思，莫说男子，恐怕连女子都要自叹弗如。

白玉堂是少年心性，常做意气之争，但他的任性也是有针对对象的，并不是空穴来风，毫无章法的胡作非为。当他的玲珑心运作时，那非比常人的细腻关怀，着实令人感动，让人欣喜。

四、结论

综上所述，白玉堂虽心高气傲，争强好胜，时常又由着性子闹翻天，但这些弱点却由他独特的人格魅力反而显得鲜活可爱。他无论做什么事，行事如何不符世俗条规，始终不离“侠义”二字，保持着古之侠客的自由气质。白玉堂的一生可以说是“以英雄侠义始，以英雄侠义终”。他少年气盛，有着极强的虚荣心和表现欲，然而“行事刻毒，为人阴险”的八字评价，委实是言重了。对白玉堂，最客观的评价应当是“少年心性，为人仗义，行事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