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生命本来多轻盈,都是被这肉体和各种欲望的污浊给拖住。阿太,我记住了。肉体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伺候的。请一定来看望我。”
在蔡崇达的《皮囊》这本书中,我最感动的始终是有关亲情的部分。
《皮囊》第一个章节中国,“我”的九十九岁的阿太目送着女儿的躯体进入焚化炉,火光将周围人的脸庞染得通红,她却斜着眼,平静得像是在打盹儿。“我”很不理解,就跑过去问阿太为什么不难过,阿太满是寿斑的脸上舒展出了轻微的笑:“因为我很舍得。”
阿太对“我”说:“肉体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伺候的。”这句话似乎就是阿太一直以来的价值观了,在她切菜把手指切断的时候,“我们”急得鸡飞狗跳,而她却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残疾》这一章描写了“我”的父亲,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然而有一天,这根顶梁柱突然倒了——父亲中风了。他的背似乎被压弯了,瘫痪的左半舌头让他说话含混笨拙,没说几句话就喘。这带给了他很大的打击,以前的他讲话很大声,动不动脏话满口,在亲戚面前要摆一副江湖大佬样子的父亲,现在的他就仿佛被击垮了一样。
但是父亲始终相信自己的病是可以恢复的,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一个月,或许是三个月,他始终是可以恢复的,他也必须得恢复。他对“我”说:“没事,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和以前一样了。”
但是他第二天就摔倒了。当时母亲去买菜,“我”听到沉闷的一声,跳下床,赶到他房间时,他正倒在地上,手足无措得像个小孩。见到“我”,着急解释,他误以为自己还是以前的那个人,早上想马上坐直身,起床,一不小心,偏瘫的左侧身体跟不上动作。整个人就这样被自己摔在地上。说着说着,“我”看见憋不住的泪珠就在他眼眶里打转。
现实往往很残酷,父亲拼命地练习,想要恢复从前的样子,但每一次试探的结果都是失败。经历了心脏手术一次,中风两次,住院四次,家里的负担越发地重,而父亲的情绪也从乐观转变为暴躁。渐渐地,他对母亲说话的语气也带有了讽刺的意味,母亲一个人要撑起整个家,还要照顾瘫痪的父亲,逐渐感到力不可支。
她甚至已经为全家人买好了老鼠药,等着哪一天撑不下去了就把老鼠药拿出来撒进粥里。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但是都默认不知道。
生命可以很轻盈,一包老鼠药就可以带走一家人的生命,从此以后世界只有些许他们来过的痕迹,经年累月,这些痕迹也将随着时光消散。生命也可以很沉重,像是父亲千百次的摔倒之后又拼命努力站起来的样子,像是母亲小心翼翼、精打细算地维持着一家人的生活的样子。
阿太对“我”说:“肉体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伺候的。”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的人,他们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
人生就是一副皮囊包裹着一颗心的旅程,在这段旅程里,肉体召唤出人们的挣扎、愤怒、斗争、意志、欲望和梦想,这些东西将心点燃,发出的光将皮囊从内部照亮,于是人与人之间由此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