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
论语中还有类似关于个人对人居环境选择的判断,比如更著名的“危邦不入,乱邦不居”。这些有时候会成为人们诟病儒家懦弱的理由,或者说儒家没有那种为传道而牺牲的精神,所以需要讨论一下。纵观历史,不管是一神教系统,还是佛教系统,以各种方式殉道者史不绝书,反观儒家,少之又少,所谓中国历史上一再出现的“哭庙,哭灵”,以致杀身成仁者也多是一种政治或者历史诉求,是对“家国,社稷”情感的直接表达,是具体的判断而远非所谓殉道。实际上,可以比较坦率的说,儒家本质上就没有殉道精神,自然也不会去推崇这种诉求,如果一定要衡量这是否就是懦弱,那最好还是引用一下鲁迅先生的那句名言“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如果我们再多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前二者会选择殉道而儒家不会呢?一个很明显的理由就是前二者都认为自己掌握的是绝对真理,是无可置疑的得到保证的正义,所以才会有勇气去进行既不计较个人生死得失,亦不计较他人是否接受的传道,乃至殉道行为。而在儒家看来,这种行为才是真正的无礼,甚至是无知粗野的体现。儒家也传道,只是这种传道是隐含的,即“只有往来而学,没有往去而教”,简单的说,儒家的气质是做好自己,如果别人主动来学,那就尽力相授,绝不要求甚至胁迫别人向自己学习,那是可耻而没有信心的表现。这样,孔夫子关于具体居所的选择及其深意就比价容易理解了吧。
4.2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这句话让我们似乎体会到“仁”是一种自足,自洽的存在状态,与外部环境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分离的。这其实用现代的话讲就是一种儒家的宗教体验,或者宗教表达。
4.3 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这是经典名言,喜好厌恶,人皆有之,但我们要说,这种好恶更多的所谓条件意义下的,直白的说就是以具体个人为参考依据的,如果我们多问一句为什么,那么这种好恶基本上会立刻沦为不知所云的道德教条和个人利害。而唯有超越了这二者的,知道为什么好恶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恶,或者说感情是理性的沉淀,是真实情感的依据所在。或者可以这样说,一般意义上的所谓好恶只是纯粹心理意义上的,它会随着外部条件的变化而逐步改变,根本不具备稳固的特性。而仁者的好恶判断是依据气质,习性等长期稳固的特性做出的,自然也不会轻易变更,因为仁者的视野更为宽广,也唯有具备这种能力的仁者 才能具有成熟的感情,同时即理性。
4.4 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
这里的“恶”,当然不能做错误或者过错解释,而是大致“恶劣,恶行”的意思。过错是客观存在,无可避免的,而恶劣是主观行为,避免“恶性”,这才是教化的主旨。这句话,如果用现代汉语的语境来予以解释的话,大致意思就是,矢志于追求人生意义,或者对于在探寻一个人何以为人的人,就不会存在真正的恶行了。实际上,我们可以走得更极端一点,比如,一个人经过认真严肃的观察和反思,认定个人就应该秉持“完全以自我为中心”这样的信条生活,那么哪怕他因此做出了极为可怕的事情,都只能说是因为无知而导致的过错,而不是恶行,如果要因此接受审判,那最多也只是社会意义下的审判而不是道德审判。
4.7 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
其实,无论“功过”,应该说都是具体条件,比如说社会条件,历史条件的产物。要说区别,无非就是“功”是肯定,而“过”是否定罢了,一般而言,否定是进展的发端,而肯定是进展的结束。夫子的意思恐怕是只有对这种过程的反思,即所谓“观过”,才是更高层面上的“仁”的具体内容,或者说,只有“仁”才具备考察这种“功过”的内在能力。之所以选择了“过”,我想是因为常规心理上,过错总是要付出现实代价的,是被剥夺的过程,因而也更富有沉重的悲剧感和必要的力量感。
4.8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又是在中国几乎人尽皆知的名言,也几乎是论语里语气最宗教化的表达。真要解释起来,这七个字恐怕一本书也说不清楚,因为这几乎可以涵盖儒家的整个精神和全部的追求,我们简短的试说一二。关于生死的界说,儒家里还有一些,比如“未知生,焉知死”等等,总而言之,生死对儒家而言是完全超越的内容,甚或是神秘而神圣的存在,所以自孔夫子始,罕言真正的生死。至于文中的“朝夕”之说,显然引申开来其意义基本就是生活,我想这个解释不算牵强,毕竟一般意义下生活不就是经验空间和时间范围内的生命过程么。至于“道”,当然不是所谓的孤零零外在的,就像“圣杯”一样的“真理”存在,毋宁是一种“了悟”,或曰“与生命的和谐”。现在,我们可以把上述短句用现代汉语简单解释为,所谓生活,就是对生命(生死)的了悟。或者进一步解释,有了这种对生死,对生命的认知,才算是完成了真正的生活,或曰才真正地开始了生活。
4.11 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此句没有什么需要详加解释的,需要强调的还是所谓“君子”和“小人”范畴的明确指向。即这里的君子,小人均为具体的社会性概念存在,君子常规上是指贵族,社会治理者而言,小人就是相应的平民而已,没有褒贬的意思。所以“君子”更关注整体社会性的规范,而“小人”更看重个人的具体得失,这是自然的。
4.15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应该说,这是颇为神秘,又耐人寻味的一章。孔夫子言“一以贯之”而曾子曰“忠恕两分”,矛盾吗?需要注意的是二人所言的对象是不同的,换句话讲,曾子实际上所代表的是解释的角色,应该说这就是有教无类的直接演示,所谓教育是绝不能使用受教者难以理解的言语和行为,只有在了解施教对象的基础上,才会有所谓真正的教育过程。回到原文,夫子对曾子强调“一以贯之”其实就是强调“仁”的统摄和完整性,而曾子对门下的传达却是更为具体,更易于体会的社会规范“忠恕”,这整个的过程才彰显真正的学习和理解。这些细节就是论语所以为“经”的内涵。
4.17 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前半句,各大文明同类的表达都有提及。但后半句,差异就有了,儒家的选择是自省,而不是我们今天更为提倡的纠正。抛开好坏的判断不说,这与儒家的一贯态度是吻合的,当然,如果能把内省也理解为一种比较宏观的纠正,这应该是可以考虑的。
4.25 子曰:“德不孤,必有邻。”
这应该算是儒家自信的宣言,或者用现代语言来解释就是,不要去考虑有没有朋友,先反思自己有没有结交真正朋友的能力。其意义基本上类似于后世流传的那句俗语“大丈夫何患无妻”。体现了儒家一贯坚持的自为,奋发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