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旅长的两三事—初识

(一)

  “平时我是怎么讲的?到现在竟然匍匐前进的姿势都不正确,这么高的体位唯恐敌军的机枪扫射不到你吗?还有你竟然连地形掩护都忘了,周围那么多遮蔽物,不会就地取材掩护吗?这要是在战场上,你们两个早就变成炮灰了!”临近正午,训练场上只剩下宫继文对着两个上午演习出错的学员大声申斥。两个学生自知理亏,一副低头认错的模样,哪里还敢回一句话。

  隔着训练场的铁丝网,孙雅馨注视着宫继文的背影不由得感慨万千。谁能想到三个月前躺在病床上接受复健治疗的他,现在又站在军校的操场上义正言辞的训斥学生了呢?彻底康复后,宫继文自行申请转业并重新应聘到当地的军事院校当了教官,虽然工作清闲了不少,但他还是保持一贯严肃认真的作风,总是按照实战演习的标准严格要求,弄得学员们吓得都躲着他走,并继续荣膺了在部队时的外号——工作狂。想到这里,孙雅馨也忍不住笑了,她绕过围栏走进教练场,悄悄走到宫继文身边。

  宫继文毫无察觉,依旧对两个学生声色俱厉地训斥着。两个挨训的学员倒是一眼就看到了孙雅馨的身影,他们挤眉弄眼的偷笑起来。谁知宫继文看到更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学生的鼻子接着训道,“看看你们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还像个军人吗?”话音未落,雅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宫歇会吧,已经中午了。”

  宫继文吃惊的回过头来,发现孙雅馨就站在身后笑盈盈的看着他。他这才想起昨天约雅馨来学校一起吃午饭,自己忙着训学生竟然忘得一干二净。他抱歉的向孙雅馨笑了笑,示意她稍等一下。然后扭过头来对两位学生义正言辞地说,“念在你们是初犯,罚你们两人把单兵战术动作要领各自抄5遍,然后下次实训前每人额外加练30个俯卧撑。以后再犯绝对严惩不贷。好了,先归队吃午饭吧...”

  宫继文的话音未落,两个学生就连连认错,转身逃之夭夭。宫继文望着两个学生的背影长吁一口气,然后抹一把汗赶到雅馨身边,一脸歉疚地说,“雅馨实在抱歉,本来打算下课去学校门口接你的。谁知这帮小兔崽子每次实训都出问题,一点都不让我省心...”

  “好了老宫,他们毕竟还是学生嘛!”孙雅馨赶紧截住他的话题,顺势把水杯递给他,“宫教官教训起学生还是和当年训新兵一样严格呀,连午饭都忘得一干二净;不过我可是一直忍着辘辘饥肠,专等你承诺的午餐呢!”

  “咱们现在就去。”宫继文赶紧拧上杯子,带着雅馨走出训练场,“我们学校食堂这两天新出了一款卤肉饭,分量足味道好,学生和教官都争着买。我就是特意想请你来尝尝鲜的。”

  孙雅馨听后不由得会心一笑,怪不得素来节省惯了的宫继文主动提出请客,原来还是在学校食堂。想起这些年宫继文自奉菲薄,简直节俭到了抠门的地步,却总是按月把工资交给自己,每次给平平买东西也是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想到这里,雅馨不由得轻轻挽上他的胳膊,用责备的语气问道,“不光是尝鲜吧,宫教官打的如意算盘是希望我尝完后如法炮制,回家以后做给你和平平吃吧?”

  "那真是求之不得呢!”宫继文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选了个座位请雅馨先坐下,然后兴冲冲地赶到窗口买饭去了。雅馨坐下来环顾四周,现在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只有三三两两的学员和零星几个教官在吃饭,食堂的工作人员已经在清理餐桌了。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周围的一切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雅馨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二十年前。

  “雅馨,饭来了!”宫继文端着满满两碗卤肉饭走来。雅馨接过宫继文递过来的筷子和饭,定睛一看的确不错。浇了酱汁的卤肉满满地堆在米饭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绿油油的青菜点缀其中,边上还躺着半个金黄的卤蛋,果然是色香味俱全。再一抬头,宫继文已经发出了熟悉的声响,埋头吃得正香。雅馨微笑着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顺手把几块卤肉夹到他的碗里。

  宫继不好意思的抹抹嘴,抬起头来却发现雅馨的饭还没动,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吃饭。他连忙放下筷子,颇有些紧张地问着,“怎么了雅馨,卤肉饭的口味吃不惯吗?还是身体不舒服?要不我再买些其他的来?”

  “不用紧张老宫,我看着你吃饭的样子不由得回想起了二十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还记得吗?那时你也请我在食堂吃午饭,也是这副狼吞虎咽的吃相。”听着雅馨的话,宫继文抬头环顾四周:空荡荡的食堂,零星的食客,他狼吞虎咽地低头扒着饭,雅馨浅浅的笑着把肉夹到他的碗里......记忆的思绪仿佛一下子都被唤醒,宫继文望着雅馨也露出幸福的微笑,“是啊!我记得当时给你买了一份红烧肉,你也是这样一块块的都夹回到我的碗里了。”

(二)

  二十年前的周末,宫继文背上收拾好的背包,正打算出门,就和迎面进来的李浩撞了个满怀。宫继文看着他一脸疑惑,李浩不是一早上约了几个同学一起出去打球了,怎么这会儿又出现在宿舍了?

  李浩看到宫继文却两眼一亮,搭着他的肩膀讨好地说,“继文你在呀,那就好了。拜托你个事哈,我原来邻居家的妹妹考上了咱们学校的军医科,今天来报道,要我去火车站接她。我们今天打联赛脱不开身,就拜托你去接她了哈!”说完抱起篮球,拔腿就要走。

  宫继文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他,拦住他的去路,“我说李浩,你好好想想,你邻居家的妹妹让我去接合适吗?我们素昧相识万一走散了怎么办?再说你也不问问我的安排,我今天上午也有事呢!”

  “那我问问你,今天上午有什么安排?横不能是去相亲吧?”李浩调侃着,伸手过来掂着宫继文肩上的背包,“别骗我了,你背这么沉的包,又是‘图书馆一日游’对吧?”

  宫继文生气地把书包重新拽回自己肩膀上,抬腿准备往外走;李浩伸手拦住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宿舍的桌子上,“好了继文,那个邻家妹妹虽然是我小时候的玩伴,但是自从搬家后也大约有十年没见过面了,所以咱俩谁去都一样。她的来信我给你放桌子上了,你拿着这封信就一定能找到她的。这次就拜托兄弟了,等我赢了比赛再好好谢你!”李浩说完转身拍着篮球,一溜烟地跑出宿舍。

  “喂,你站住...”宫继文追出去,哪里还有李浩的身影。“这小子总耍赖,把麻烦事推给我自己出去逍遥。”宫继文叹了口气,走回宿舍卸下装好的书包。电工学的作业还没做完,理论力学马上就要期中测试了,还有每个月都要进行的体能测验,本来计划利用周末时间复习准备一下,被李浩这么一搅又泡汤了。

  坐下来,宫继文才反应过来自己连那姑娘的名字都不知道 ,更不知道接站的时间地点。赶紧拿起李浩留在桌子上的那个信封,只见上面写着“寄信人:孙雅馨”,再展开里面的信纸,一行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李浩:见字如面,我已经被你们学校的军医科录取了并已经订好9月6日车票,预计当日十点半到达长春站2站台。一别数年,希望能在车站看到你的身影。雅馨 1986年8月15日 ”

  宫继文看完信立刻提取了有效信息——今天上午十点半在长春站2站台接名叫孙雅馨的姑娘。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九点整了,学校距离火车站至少还有一个小时的公交车程,也就是说再不出发就要迟到了。宫继文心里一边骂着不靠谱的李浩,一边赶紧把信封塞进口袋,抓起帽子,急匆匆地向火车站赶去。

  孙雅馨坐在火车上,注视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二十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坐火车出远门。虽然想着离开熟悉的家乡和亲人难免伤感,不过一想到未来的军旅生活还是充满期待的,特别是多年未曾谋面的李浩。还记得小时候李浩鬼点子很多,在小伙伴中一呼百应,她也常常加入他们的游戏中。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扮演电影《上甘岭》,李浩总是一马当先地扮演张连长,他举着木头削成的手枪高喊着“守住阵地”。她则扮演着女护士王兰,解下自己的红领巾帮他们包扎,还为他们唱着“一条大河波浪宽”。回忆起童年时的光雅馨不仅感慨命运的暗合,两年前李浩考上了军校,如今自己也被军医专业录取了。昔日的“张连长”已经成为真正的军人,十年未见他还能认出自己吗?穿上军装是不是更帅气了?

  正想着,火车的报站声把雅馨的思绪拉回现实,“旅客同志们,火车即将抵达长春站,请到站的旅客收拾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雅馨赶紧站起身,吃力地从行李架上取下自己的行李箱和背包走到车厢口,踮起脚望着站台上黑压压的接站人群。心里盘算着着自己半个月前就给李浩去过信了,他一定会现身在接站人群中,一会就找穿军装的青年男子准没错。

  被人潮拥挤着下了车,雅馨一眼就发现了站在前面的身着军装站得笔直的高个子青年。想不到十年没见李浩已经这么高了,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薄唇,一双大眼睛还是那样炯炯有神,一身军装更是把他衬得愈发英姿勃发;此时他双眉微蹙,紧紧攥着手里的信,正在人群中盲目地搜索着什么。雅馨拖着行李悄悄地走到他的身边,兴奋地捅捅他的胳膊,“李浩,十年没见了,还记得我吗?”

  宫继文下意识的回过头,打量着眼前这个未曾谋面的姑娘。一头乌黑的齐耳短发显得干练又整洁,一双大眼睛清澈见底,鼻梁上的一副黑框眼镜也衬托出她独有的知性美;虽然拖着大行李历经长途旅行,却丝毫也不显得疲惫,脸上洋溢着故友重逢的欣喜笑容,一如九月里热烈而灿烂的阳光。宫继文微笑着伸出手来,“你就是孙雅馨同志吗?”

  雅馨本来一脸惊喜,听到这样客气的称呼却愣住了,一脸疑惑地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位陌生的青年。宫继文看到雅馨反应赶紧解释道,“雅馨同志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宫继文,是李浩的同学兼舍友,今天是代他来车站接您的。”

  雅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认错人了,看到宫继文的手还在执著的伸着,赶紧收起自己那份诧异和略带失望的深情,伸手握住了宫继文的手,“宫继文同志你好!谢谢你来接我!”

  “别客气,以后都是战友了,我们走吧!”宫继文顺手接过雅馨的行李,又提过雅馨的背包扛到自己的肩上。雅馨跟着他走出车站,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继文同志,李浩好吗?他今天没来是有其他的事吧?”

  宫继文一听到雅馨询问李浩,本来想把实情和盘托出。但是对着雅馨那双期待而略带遗憾的眼睛,却怎么也不忍开口说出实情而伤了她的心:“李浩很好的,学习和各方面表现都在我们班名列前茅。今天教官临时给他派了个任务,实在走不开,所以拜托我代他来车站接你。”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宫继文有意把目光从雅馨身上移开,他觉得自己帮李浩打这样的圆场实在有点愧对雅馨。

  不过雅馨倒是丝毫没有察觉宫继文的心虚,听说起李浩名列前茅很是兴奋,情不自禁地说,“听说军事科那都是出了名的严格,理论课和实训课的要求都很高,李浩能名列前茅真是不简单呢!”又自言自语地补上了一句,“不过他从小就是这样,聪明得很,平时带着我们疯玩,考试却总能拿高分。”

  宫继文点点头,李浩的确如此,尤其是在军事方面很有天赋。不仅战术战例过目不忘,设计作战方案也是别出心裁,总能出奇制胜;在实战和体能训练也一样,不仅体力好,教官教过的动作要领总能很快掌握。也正由于此,自己多次在理论和实训考试中经常因为李浩而屈居第二。想到李浩每次拔得头筹时的得意神情,以及自己平时付出的努力,宫继文有点不甘心地咬着嘴唇。

  雅馨倒是没注意宫继文的神情变化,一路向前走着一路和宫继文说着自己对李浩的记忆。车站离学校不近,即使坐了一段公交车,下来还有一段长路要走。九月的天气虽然不似三伏天一般炎热,但在“秋老虎”的威力下走了一会儿还是汗流浃背。雅馨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抬头看到前面宫继文的军衬衣已经湿透了,却还是扛着自己的行李一声不吭地走着。雅馨想上前帮他分担一点,但知道他肯定不会答应。于是雅馨径直走到路边树荫下的长椅坐了下来,向宫继文招着手,“继文,太热了,咱们休息一下再走吧!”

  宫继文本来不打算坐下休息的,他想过来和雅馨说坚持一下继续走,就当为她入校的体能测验做准备了。回过头来才发现,雅馨坐在长椅上整理着被汗水打湿的刘海,不时捶几下自己的腰,一脸疲惫。宫继文一时间也有点于心不忍,想起雅馨应该也是第一次离开家,又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他索性放下了行李,坐在雅馨身边。

  刚刚休息下来,雅馨就觉得口干舌燥,看看自己包里的水壶早就空空如也了。突然她的眼睛一亮,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有个报刊亭,雅馨从包里掏出零钱,和宫继文说,“你看着行李,我去买瓶水来!”就径直向报刊亭走去。

  宫继文暗叫不好,虽然军校生每月都能领到一笔津贴,但是宫继文除了留下一少部分买必需品和书的钱以外,一律给父母寄回家,所以手里几乎没留过什么钱。他下意识的翻了一下自己的口袋,果然只有几张饭票。李浩他们曾笑话他是铁公鸡,他也不以为意,哪知还能遇到今日的尴尬局面。他本想追上去阻止雅馨,但一想到就算追到店里依旧没钱付账的尴尬局面还是收回了脚步。此时的宫继文简直坐立难安,刚刚落下的汗又涌上额头。

  不一会,孙雅馨拎着两支雪糕从报刊亭里走出来,径直走过来把一支雪糕举到宫继文眼前,“店里的水都卖光了,不过还好有卖雪糕的。这根给你,好歹凉快一下解解渴。”宫继文把头垂得低低的,竭力掩饰自己的窘态,推辞得语无伦次,“啊啊,谢谢雅馨同志,我、我的汗都落了,也不、不觉得热,还是你留着吃吧......”

  “骗人!你军衬衣的领子都被汗打湿了,还说不热?”孙雅馨不给宫继文解释的机会,直接把雪糕塞到他手上,在他旁边的长椅坐下撕着自己那支雪糕的包装纸,“再说这个雪糕怎么留?这么热的天不赶紧吃可是要化的。”

  宫继文一时间被雅馨堵得无话可说,却也不好意思就直接打开来吃了。他愣愣地注视着雅馨撕掉雪糕的包装纸,用她洁白的牙齿在雪糕上轻轻咬着,又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贪婪地舔平被咬下来的缺口,一脸满足。宫继文注视着她的嘴唇,有一种异样的悸动涌上心头。

  “继文同志怎么光看着不吃呀?再不吃可真要化了呢。”听到雅馨的声音,宫继文才回过神来。他有点尴尬地冲雅馨笑笑,默默撕掉雪糕的包装纸咬了一口,带着冰凉口感的浓郁奶香在宫继文的口腔里蔓延看来。宫继文原来顶多会在三伏天买个老冰棍消消暑,并且几口嚼完。他一直认为雪糕只是用来解暑的冰块罢了,哪里品尝过牛奶雪糕的味道。他学着雅馨的样子小口咬着雪糕,并把它含在嘴里慢慢融化着,沉浸在那份冰冰凉凉的甜蜜中。

  等雪糕吃完,汗也落了,最后一段路程走起来显得轻松不少。雅馨疲惫稍减,又恢复了开学的兴奋模样,不停地问着军校的事情。宫继文还沉浸在刚才的囊中羞涩的懊恼中,除了回答雅馨的问题外,沉默寡言。

  终于到了军校门口,宫继文指着校园对雅馨介绍道:“这是主教楼,平时上课基本都在这里;后面是两个操场和训练场,是我们上操和演习的地方;左边是学生宿舍楼,右边是食堂......”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已经中午了,负责新生报道的老师这会儿怕是也下班了,雅馨同志,要不我们先吃饭吧?”

  “好呀!听说军校的伙食都不错,而且全部免费对吧?”雅馨兴奋的问着。宫继文苦笑了一下,接道,“平时是不要钱的,除了错过饭点或者点小灶要额外收饭票。其实都是大锅饭,只是每次训练完开饭时大伙早就饿坏了,所谓‘饿时吃糠甜如蜜’就是这个意思吧”说着替雅馨推开食堂的大门。

  因为周日的缘故,又已经错过了饭点,平时熙熙攘攘的食堂显得空空荡荡,只有三三两两的学员在吃午餐。食堂工作人员已经在打扫卫生了,偌大的食堂只能听到吃饭时碗筷的碰撞声,已经打扫卫生时的挪动桌椅的声响。宫继文带雅馨走到靠窗户的座位上,帮她把行李安置好,“雅馨同志坐下歇一会吧,我去买饭”,说着掏出口袋的饭票径直向窗口走去。

  雅馨摘下肩上的挎包,捶了捶有点酸痛的肩膀。在烈日下走了一路已经很累了,在安静又凉快的食堂休息一下的确很舒服。这时宫继文已经端着两个餐盘走过来了。“雅馨同志,饭来了,来先吃点东西”他先把雅馨的餐盘放好,又细心地把筷子递给她。

  “谢谢!你也辛苦了,一起吃吧!”雅馨接过筷子,看着饭菜果然丰盛:一份西红柿炒蛋、一份香菇油菜,还有一份红烧肉,外加一碗解暑的绿豆汤。雅馨不由得小声赞叹一句“军校的伙食真不错呢...”却没听到宫继文的反应,抬头看时才发现宫继文的餐盘里只有简单的两样菜——白菜豆腐和土豆丝。他显然也饿了,丝毫没注意到雅馨的反应,正在埋头狼吞虎咽的扒着饭。想到宫继文为自己搬了一路的行李,还请自己吃这么丰盛的午饭,雅馨心头一热,拿起筷子把自己盘中的红烧肉夹给了宫继文。

  注意到雅馨给自己夹菜,宫继文才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发现雅馨微笑着注视着他吃饭的样子,并把红烧肉一块块的夹到自己的餐盘里。宫继文不由得有点紧张,用手背抹了抹嘴,问道“雅馨同志怎么把红烧肉都夹给我了?是不是饭菜不太合口?”

  “不不,饭菜很好的。”雅馨放下筷子,端起绿豆汤喝了一口,“只是继文同志高估我的饭量了,我吃不了这么多菜的。再说军校最忌讳浪费,我现在要用军人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啦!”雅馨的最后一句话说得信誓旦旦。

  “要是用军人的标准要求嘛,雅馨同志首先要提升自己的饭量!”宫继文也放松下来,忍不住调侃一句,把红烧肉再次夹给她,“人是铁饭是钢,何况今天又很累了,一定要多吃点!”雅馨正要阻止,宫继文连忙摆摆手,微笑的补充道,“先吃嘛,最后吃不了再给我,不会浪费的!”

  吃过饭宫继文陪雅馨办好了入学手续,又一直把她送到了宿舍楼下。雅馨从宫继文的手中接过行李,“今天真的多亏了你呢,继文同志。谢谢你去车站接我并一直把我送回宿舍!我现在到宿舍了,你也回去休息一下吧。”

  宫继文却仍旧不放心的打量着面前的宿舍楼,问道“宿舍在几层?你这行李搬上去也挺沉的,我直接帮你搬上楼吧!”说着就要从她手里再次拿过行李。“不用了继文,宿舍就在三楼也不算太高,再说...”雅馨坚持拉着行李,并用余光暗示着宿舍楼门前的牌子。宫继文顺着雅馨的提示看去,只见牌子上写着“女生宿舍,男士止步”,便讪讪地收回了手。

  “那雅馨同志请回宿舍吧,我先回去了。祝你新学期一切顺利!”宫继文挺直腰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转身准备离开。“继文,等一下!”雅馨追了几步,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他“这本书送给你!”

  宫继文本不好意思收雅馨的礼物,正想找个理由推辞一下,看到书目却彻底被吸引住了——《军事运筹基础》。这可是几位教官都提起过而自己一直寻而未得的书呀!宫继文接过来翻着,一脸惊喜的问道,“雅馨同志,你怎么会知道这本书呢?”

  “听,听一个朋友说的,这本书对制定战术很有帮助,我是在家那边最大的书店买到的。”孙雅馨知道是因为李浩来信提过几次这本书,本来打算当做见面礼送给李浩的,刚刚临时决定送给宫继文的。所以她刻意隐瞒了自己买书的初衷,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一个朋友”。

  “这的确是本好书,那我也不再推辞了!”宫继文颇为郑重的把书拿在手里,小心翼翼的问道“不过雅馨同志也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再请你吃饭吗?”

  孙雅馨有点疑惑的望着宫继文,不解其意。宫继文连忙解释道,“今天时间仓促,没能好好请雅馨同志吃顿饭,你还请我吃了雪糕并送我这么好的书,总要找机会好好谢谢你!”雅馨没想到宫继文还记得雪糕这件小事,望着宫继文一脸诚恳又略带紧张的神情,她点点头说道,“那好呀!回头有时间再联系。”宫继文见她答应了,也冲她舒心一笑,拿着雅馨送的书走远了。

(三)

  收拾宿舍可是一件大工程,雅馨一直忙到傍晚才简单地收拾出了个眉目。她疲倦地靠在床上试图休息一下。新收拾过的宿舍弥漫着一股尘土的味道,其他的舍友还都没来,除了她那里,整个屋子显得空空荡荡的。雅馨觉得无聊,拉过挂在床头的挎包,掏出包在小纸袋里的几张照片看着。还好出门记得带了几张父母和家人的照片,还有一张自己比较得意的照片是准备送给李浩的,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了。雅馨又翻出了包里的钢笔才想起来,在火车上自己心血来潮提笔在照片背面提了一句诗,然后顺手夹在了打算送给李浩的那本《军事运筹基础》的书里面。可是自己后来完全忘记了这件事,还把那本书送给了宫继文。“宫继文不会误会吧?”雅馨有点担心的想着,可是总不能要回来,那样反而欲盖弥彰。转念又想到,还好自己选的句子比较含蓄,就算送给朋友也没关系吧?这样想着,雅馨安心地躺在床上,脑海中又交织浮现出了年轻时的李浩以及宫继文的身影,旅途以及整理宿舍的倦怠感一起袭来,她翻个身沉沉睡去。

  宫继文和雅馨分别后直接去了图书馆,一直学到闭馆才返回宿舍。在宿舍门口就听李浩和王亮他们还在意犹未尽地讨论着白天联赛的战况。宫继文推门进来,本不想接话直接向自己的床位走去。谁知李浩使个眼色,全宿舍的人一下子围过来,七嘴八舌的揶揄着,问着白天的情况。宫继文知道是李浩已经跟大家说了自己去接站的事情,只能回了一句,“有什么好说的?我下午就把人家送回宿舍了,然后在图书馆呆到现在。”大家一听“图书馆”就顿觉无趣,怏怏地纷纷离去。宫继文趁机拉住李浩说道,“李浩,你这次可欠我一个大人情!我不但帮你接站,还帮忙打掩护说你是被教官临时安排任务才没来的,我够兄弟吧?”

  “太够兄弟了,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报答你?”李浩揽过宫继文的肩膀,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这学期末的联合演习卖个破绽给你如何?让你老兄风风光光地拿个第一。”

  “你少来这套!”宫继文生气地推开他。蓦然联想起白天雅馨一路上对李浩的夸赞,他不由得脸上发热,义正词严地回敬道,“你我各凭实力,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我宫继文就不信不能凭实力胜过你李浩!”宫继文背过身深吸一口气,取下架子上的脸盆和毛巾,又转过头来对李浩说,“真想报答我,就找时间去看看雅馨吧。她发现你没来接站的那一刻非常失落,从车站回来的路上一直在念叨你呢。”说着端起脸盆走出宿舍,剩下发呆的李浩和不知所措的舍友们。

  熄灯号响后,很快宿舍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宫继文才小心翼翼地从枕头下取出雅馨送的那本《军事运筹基础》,整个人钻进被子后,又轻轻地摸出并扭亮床头的手电筒。宫继文兴奋地一页页的翻看着,忽然一张孙雅馨的照片从书中掉出来。他捡起来仔细看着,这张照片应该是专程去照相馆拍的,孙雅馨也是特意打扮了一下,她没有戴眼镜却扎了两个小辫子,笑得正甜。宫继文下意识的翻过来,发现照片的背面提着一句诗“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那娟秀的字迹必是出自雅馨之手。宫继文下意识地关掉了手电,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了几拍,重新躺下思索着:今天也是机缘巧合地与雅馨第一次见面,她怎么会写下这样的句子?这本书应该也是听李浩说起,如果不是临时今天碰到自己,书和照片原本是打算送给李浩的吧?

  宫继文想着,收好了书和照片,从上铺探出身来,敲了两下床栏并轻声叫着“李浩,李浩,醒醒!”没有动静,宫继文探下头来才发现下铺的李浩睡得正香,已经是鼾声大作。宫继文默默叹了口气,只能重新躺下。他本想向李浩核实一下这件事,不过看着李浩鼾声大作的样子,又想起雅馨刚见面时失落的神情,宫继文决定将错就错地收下这件礼物了。宫继文在黑暗中重新把照片夹回书里,摩挲着书的封面,想着应该回赠雅馨什么礼物比较好,久久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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