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 书香澜梦第三届主题征文，文责自负。
一
“朵儿，今年过年回家吗？”电话那头传来妈妈渴望的询问声。
“今年就不回来了，票不好买，而且最近工作太忙，我手头还有好多工作呢。”杨朵儿一边大口吃着外卖，一边和妈妈说着话，眼睛还一直盯着电脑。
“那好吧，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天冷记得加衣……。”得到杨朵儿不回来的回复，妈妈显得有些失落，对杨朵儿再三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这你都说了八百遍了，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还没等妈妈说完，杨朵儿就打断了妈妈。
“好了，妈，我还有事，先挂了。”杨朵儿挂断了电话，将剩下的饭菜狼吞虎咽地吃完，又继续修改起方案。看着满屏密密麻麻的文字，杨朵儿也是很无奈。
“你看你这写的是什么，限你今天之内必须修改好，要是修改不好，年终奖就别要了。”今早杨朵儿一到公司，就被经理叫去了办公室，然后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通骂。其余说的什么杨朵儿记不得了，只记得经理这最后说的一句话。
一回想起经理那似乎是借了他五百万没还的表情，杨朵儿不禁打了个哆嗦，她摇了摇头，以便使自己头脑更清醒一点。
“还是继续修改吧，要不然年终奖真没了。”杨朵儿嘴里小声嘀咕着，手已在键盘上飞速的敲打起来。
几天后，杨朵儿收到一个包裹，大大的一整箱，快递员搬着都有些费劲。
杨朵儿看着这么大的一个包裹，显得有些惊讶。心想:“谁会给自己寄东西呢？这么重，不会是谁的恶作剧吧”。当她看到面签上赫然写着妈妈的名字时，也就释然了。是啊，只有妈妈会给自己寄东西。
她默默看着面签上发货人的名字和地址，心中涌出一丝丝暖意。名字是那最熟悉的名字，地址也是那最熟悉的地址。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总算是出现了自己最熟悉的东西。
杨朵儿将包裹打开，一股熟悉的香气顿时从包裹里逸散出来。不用看也知道，妈妈寄来的是腊肠和腊肉，因为自己爱吃，所以妈妈每年都会寄。
杨朵儿拿起腊肠，在鼻子前闻了闻，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一直以来工作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脸上很久没有露出笑容了。
二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是很好，按照妈妈的说法:一块钱得掰成五块钱来用。
每次快过年，都看着邻居们家门口挂着腊肠腊肉，那香香的味道，谗得直流口水。便跑回家拉着妈妈的衣角，让妈妈也做腊肠腊肉。妈妈总会摸着杨朵儿的头，温柔的说:“朵儿乖，腊肠腊肉不新鲜，不好吃，还没新鲜肉好吃呢”。后来长大一些，才明白，不是腊肠腊肉不好吃，而是家里条件不好，妈妈舍不得做来吃。
那天，杨朵儿又闻到了那个让她谗得直流口水的香味，是从邻居家里飘出来的。杨朵儿顺着香味来到邻居家，在农村大家回家后都是不关门的，只有在晚上或是出去的时候才会关门，所以杨朵儿很容易就进了邻居家的门。
一进门就是客厅，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四方桌子，桌子周边放了四张凳子，桌子上摆着几个菜，还有四双碗筷。
此时客厅里没有一个人，家中的两个小孩正在卧室里看着电视，不时传来电视的声音和小孩的欢乐声。两个大人正在厨房忙碌着，一会儿是他们的谈话声，一会儿是锅碗瓢盆的声音。
此时，杨朵儿如中了魔咒般，不自觉的向着桌子旁靠去。靠得越近，那股熟悉而又始终尝不到的味道就越浓烈。慢慢的，桌子上的菜终于全部映入了眼球，果然在桌子正中间摆放着她朝思暮想的腊肉和腊肠。
她伸出手想从盘子里拿出一块，又立马缩了回来，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妈妈说过:“没有经过别人同意就拿别人的东西，属于偷盗，这样是不对的”。
杨朵儿转身准备离开，但腊肉和腊肠的香气扑鼻而来，让她不禁又停住了离开的脚步。她转身再次看向桌上的腊肉和腊肠，又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小孩还在看着电视，而大人依然在厨房忙碌着。心向:反正现在没有人，没人会看见我来过，而且就吃一块，吃一块也发现不了。
这样想着，杨朵儿的馋欲彻底打败了理智，她迅速地从盘子中拿出一块腊肠放进嘴里。顿时腊肠的香味四溢在嘴里，真是好吃极了。
“再吃一块应该也没人发现吧。”杨朵儿这样想着，目光已环顾四周确定没人。
也不能怪她贪吃，确实是家里从没有做过，每到过年都只有闻着别人家的香味，她早已馋得不行了。
“你偷吃我家腊肠。”当她的手正向着盘子靠近时，一个响亮地声音从背后传来。是邻居家小孩肚子饿了，想出来看看饭菜做好没有。
此时，杨朵儿手一颤，立刻将手缩了回来，顿感全身一个激灵，像有电流穿过全身一般，不知该如何是好。
邻居家小孩声音非常的大，引来了他父母的注意，他们从厨房走了出来。
而此时，妈妈做好饭见杨朵儿不在家，出来寻找，听到邻居小孩的喊声，也走了进来。
“她偷吃我们家腊肠。”小孩见父母从厨房出来，再次指着杨朵儿大声的说道。
此时，杨朵儿不知所措，心里十分慌乱，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多么希望妈妈没有听见小孩说的话。
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妈妈刚进门就听见了小孩说的话，听得是十分的清楚，她的脸一下子僵硬了起来。
“没事，没事，小孩子嘛，都爱吃，就让朵儿在这里吃午饭吧。”邻居家阿姨脸上露出笑容，走到杨朵儿跟前，招呼着杨朵儿坐下一起吃。
“不用了，谢谢你，朵儿做错了事，真对不住，我们还是回家吃。”妈妈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妈妈牵着朵儿的手往回走，此时的朵儿感到无地自容。心里十分的害怕，怕妈妈责怪她，打她。
回到家，妈妈没有说一句责备的话，她乘好饭叫朵儿快吃，杨朵儿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是埋着头不停的往嘴里刨米饭，时不时的偷瞄妈妈一眼，看看妈妈表情有什么变化。
三
第二天一大早，朵儿还在睡眼朦胧中，就听到家里传来猪叫声，还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感觉家里闹哄哄的。
“今天家里怎么这么热闹呢？”朵儿心里想着。
她穿上衣服来到院子里，看到几个伯伯正在捆绑着家里的猪，爸爸也在帮着忙。朵儿想问问是怎么回事，但他们看起来似乎都很忙，没有时间搭理朵儿。
朵儿想:也许是要卖猪吧，往年妈妈都会把猪卖掉，然后去买些年货，还会给自己买一双白布鞋。自己则牵着妈妈的手，美滋滋的到处看。
“往天妈妈都会叫我吃早饭呀！今天怎么没见她人呢？”朵儿把屋子的里里外外都找不一遍，没有看见妈妈，小声嘀咕着。
爸爸和几个伯伯已经将猪绑好，他们一起抬着猪，并没有吊称，而是喊着齐声的口号，一起使劲抬着猪往房子的侧面走去。
朵儿十分好奇，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干嘛，索性跟了上去。
他们在房子侧面的空地上停了下来，妈妈也在这里，妈妈正和另外几位阿姨挖好了一个大大的灶坑，支了一口大锅，烧着水呢。
爸爸和叔叔们已将猪倒挂在了一棵大树上。朵儿跑到妈妈身旁，问妈妈这是要做什么？妈妈摸摸朵儿的头，微笑着告诉朵儿要杀猪。
朵儿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妈妈，每年自己家都是不杀猪的呀！妈妈说杀了太浪费，不如拉去卖钱，所以每年朵儿都只有看着邻居们家里热闹的杀猪。今年是怎么了，家里竟然要杀猪。
妈妈似乎是看出了朵儿的疑惑，蹲下身体，将朵儿抱了起来，温柔的看着朵儿道:“我们今年也做腊肉腊肠，让我们家小朵儿吃个够”。
“真的吗？”朵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询问妈妈。妈妈肯定的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朵儿脸上立马乐开了花，双手举过头顶挥舞着:“哦，有腊肉腊肠吃了”。
每年快过年时，村里都会杀猪，把猪肉做成腊肉腊肠，待到过年时，腊肉腊肠也就腌制好了，一头猪可以美美的吃上好久。
锅里的水此时已烧开，妈妈带着朵儿回家吃早饭，待朵儿吃好早饭再来看时，猪已被打理好。
爸爸又去其他伯伯家帮着忙。阿姨们则帮着妈妈将分成块的猪搬回家里。
整个上午，爸爸妈妈都在忙碌着，左邻右舍相互帮着忙。小孩子们都跑来参观杀猪的过程，欢乐的跑来跑去，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整个村子顿时有了过年的热闹氛围。
四
待到下午时，大人们才忙完，爸爸妈妈回到家里，准备做腊肠腊肉。
朵儿则开心的在爸爸妈妈之间乱窜着，一会儿帮爸爸做做事，一会儿帮妈妈做做事，一家人有说有笑着。
腊肉腊肠做好了，爸爸妈妈将它们挂在了竿上，妈妈告诉朵儿腊肉腊肠还得晾晒，待晾晒干后就可以吃了。
朵儿便每天都去看竿上的腊肉腊肠有没有干，用嫩嫩的小手摸了摸，感觉还是湿湿的，朵儿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嘟着小嘴回到屋里。
“哪有那么快呀！等到过年的时候腊肉腊肠就可以吃了哟”。妈妈看着一脸不高兴回到屋的朵儿，忍不住笑了起来，将朵儿抱起坐在自己的腿上。
朵儿不再去看腊肉腊肠有没有干，每过一天都跑去在日历上画一个圈，看看剩多少天过年。
日历的一页被朵儿画满了圈，终于明天就是除夕了，朵儿高兴的手舞足蹈，赶紧跑到腊肉腊肠前，伸出小手去摸了摸。
“干了，明天就可以吃了，妈妈果然没有骗朵儿”。
除夕，是辞旧迎新的日子，大人们都会停下手里的活，外面打工的人也都回到家里，小孩子们则穿上新衣，买上自己最喜欢的玩具，和邻家小伙伴们欢天地喜地的玩耍。
玩到中午时，小孩们各自回到家里，吃上妈妈准备的满满一桌子菜。这是小孩子们最欢喜的，因为只有在过年时才能吃上这么多丰盛的菜。
朵儿回到家，妈妈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子菜，桌上自然有腊肉腊肠，朵儿看得直流口水。
“快去洗手，看看你满手的泥。”妈妈从厨房端着汤走出来，看着朵儿沾满泥的小手正向着腊肉腊肠伸去，叫住了朵儿。
朵儿咽了咽口水，不情愿的去洗手。
“新年快乐”，爸爸举起酒杯，朵儿和妈妈举起饮料一起碰杯，异口同声喊出新年的口号。
放下杯子，朵儿就迫不及待的夹起腊肠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感觉好硬，脸上露出艰难咀嚼的表情。
“好硬”，妈妈看着朵儿咬得那么艰难，也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在做腊肠时，爸爸妈妈是第一次做，没有什么经验，他们就全部用的瘦肉做的腊肠，晾干后就会特别的硬。
“看来是得瘦肉和肥肉混合着做，这样才不会硬。”爸爸也夹了一块腊肠放进嘴里。
“虽然硬，但吃起来很香呀！”朵儿又夹起一块腊肠，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一边说着话，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看着她拧成一团的小脸，爸爸妈妈都笑了起来，一家人其乐融融的。
此后，妈妈每年都会做腊肉腊肠。
五
回到家，已经是大年初四的早上，已错过了新年的团年饭。
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是年三十的晚上。公司没有安排加班，杨朵儿早早的下班，到菜市买了些菜回到出租屋。拿出妈妈寄来的腊肠腊肉，简单的为自己做了一个还算丰盛的年夜饭。
杨朵儿正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着妈妈寄来的腊肠。这是杨朵儿的习惯，她喜欢饭后看电视时拿着腊肠直接啃，觉得这样比切了的更香。
“朵儿，新年快乐，今天过年可不能亏了自己，要吃的好好的。腊肉腊肠要记得煮来吃，这样才是过年的味道，吃完了妈妈再给你寄……”妈妈打来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妈妈和蔼的声音。不等杨朵儿回话，自顾自滔滔不绝地说着。
“好的，知道了，有煮来吃的，爸妈新年快乐。”待到妈妈说完，杨朵儿才有了说话的机会。
挂了电话，杨朵儿感觉眼眶热乎乎的，用手摸了摸，湿润润的，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流露出来。
这个屋子不大，但此刻却显得空荡荡的。除了电视传来的声音，四周都格外的寂静。以往此时窗外会传来无数过往的车流声，邻居们上下楼梯的脚步声，而今晚却是特别的安静。也许现在大家正一家人吃着年夜饭，或是围坐在电视机旁看着春晚吧。
妈妈最爱看春晚了，每年的春晚她都不会错过。记得一次爸爸想看看有没有别的节目，刚扭了一下换台的旋钮，就被妈妈呵斥住了。那时还没有遥控电视，想要换台必须去扭旋钮。
此后，年三十晚的电视都是由妈妈独霸看，即使是朵儿也是不能碰的。每年，朵儿都会依偎在妈妈怀里看着春晚，慢慢地入睡。
电视上的大红色显得特别喜庆，一个个春晚节目正火热演绎着，喜庆而又热闹。杨朵儿没有一丝想看的心情。
她从电视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几张包裹上的面签。
自从杨朵儿上班后，再没有回过回家。一是离家远，票不好买；二是工作竞争大，来回费时会影响工作的进度。
妈妈则每年都会寄来腊肠腊肉，杨朵儿就把包裹上的面签收起来装进盒子里，今年的也是同样。
杨朵儿拿出盒子里的面签，一张一张细细的数着，数得是如此的仔细认真，怕一不小心就漏了一张。
那薄薄的一张张面签似乎很重的样子，每一张都数得如此的缓慢，感觉是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将它拿起来。
终于，数完了，总共是五张，也就是说五年不曾回家了。
杨朵儿拿起手机，给在租车行上班的一位朋友打去，接着又给经理打去了请假的电话。是的，她要回家，现在票肯定是买不到了，那么就自己开车回去，无论租车多贵，或是被扣工资也罢，都要回家。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电视里主持人说着新春贺词。杨朵儿的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还有几个小时就可以出发回家了。
妈妈刚打开门，杨朵儿正好将车停在了家门口，从车里出来，和妈妈打上照面。妈妈显然有些惊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杨朵儿，足足十几秒。
待杨朵儿叫她，她才回过神来，快速的跑回屋里，一边跑一边叫着屋里的爸爸。一会儿功夫，便把爸爸从屋里拉了出来。
“怎么突然回来了？”爸爸激动地问，也有可能是担心杨朵儿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事。
“当然是想你们了，只是错过了团年饭，没有过年的味道了。”杨朵儿抱着爸爸和妈妈。
“不晚，不晚，只要朵儿在，什么时候都是团年饭，都有过年的味道。”妈妈高兴地摸着杨朵儿的头。
爸爸妈妈让杨朵儿先回屋休息，可杨朵儿执意要和妈妈一起去逛街。
妈妈一手提着杨朵儿最爱吃的东西，一手牵着杨朵儿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