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苟敬先死了。

这苟家就像是塌了天一样，于先生听到这噩耗，睡了几天炕，都是织春照顾着。

那日绣春回到家，老贾看到姑娘哭成那样，心里着急问出了啥事，这才知道原来是敬先老汉走了，一个人蹲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吸着烟不说话，一锅接一锅。

“爹，敬先叔走了，咱家得帮衬啊！”

“嗯，这个自然，”老贾吸着烟，“我去托人给他大副好棺材！”

这要饭的似乎听到了刚才俩人的对话，竟然也流了泪，却被绣春看到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难过？我敬先叔死了，我二狗哥多难过！”

此时这要饭的泪流得更快，泪珠变成了泪线，一股接着一股的流着，只是不能说话而已，绣春也能看得出他好难过，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难过。

苟敬先走了，定在这个月二十九出殡，还有一天就要出殡了，往来祭拜的人很多，因为大家都是真心真意要祭拜的，毕竟先前的苟敬先为这个村子也付出了不少，说起来这苟家对整个村子的人都有恩情，这恩人走哪有不送送的道理。

之所以要马上送葬，一方面家里太穷，也没个啥祭奠的，苟德胜也不提倡；另外就是现在是夏天了，怕爹的尸体坏掉，这样不好，便订到后一天下葬，老贾半天功夫就让人把棺材送了过来，苟敬先原本是穿着寿衣躺在光门板上，走了棺材便放了进去。

人们都来来往往的，村子里原本解散的吹打班又自发的集中起来，跑到苟敬先家忙活起来，这一忙活便引得众人们越发的痛心疾首。

毕竟是村子里，今年又吃紧，便没有张罗什么招待大家，只是做了最简单的祭拜仪式，人们也都理解，更多的是对苟敬先的可惜。

可惜的不仅仅是走得不是时候，那时候将就善后，这苟敬先连后都不能善，还好有付好棺材，吃紧的念头，灵前连点像样的祭品也没有，人们也都拿不出来。

苟家的几口子人都过于悲伤了，都跟丢了魂一样，走路说话都没有劲儿。

苟德胜把娘安顿睡下后，便叮嘱两个弟弟休息，明天还要做很多事，他一个人来到爹的灵前，因为他要给爹守灵，按乡俗讲，守灵的应该是家里的老大，祭奠几天就要守几日的灵，算是为走得人尽最后一点的孝。可苟智胜又没在，只能轮着苟德胜，只是这一天，苟德胜头贴着爹的棺材，跪在那个地方，全身倚靠在棺材上，两个眼睛一直盯着灵前的两盏烛灯，说来也怪，这一天出奇的静，静的只能听到威风吹拂的声音。

话说白日里老贾家要饭的闻到敬先老汉走了，整个人都不安生地乱动，但又没有力气，这老贾也日怪了，看着那要饭的是要起身，绣春赶紧扶起来，要饭的正对着苟敬先家做出来磕头的姿态，然后又晕过去了。

晚上，绣春叮嘱妹妹织春看好这要饭的，把家里还珍藏的一点小米偷摸地拿出来一点，做了一碗小米稀粥，趁热准备给苟德胜端过去。

“绣绣，你要干啥去？”

“我去给二狗哥送点稀饭，他一天了没吃东西。”刚要走就被绣春娘拦了下来。

“你去凑啥热闹，人家能吃你做的？真是的，赶紧回来！”说着绣春娘就扯住了绣春的衣服。

“娘，你别管，二狗哥也怪可怜的，我看着心疼！”绣春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你一个大闺女，大半夜的，人家见了还不说个啥？”

“说啥，我就说我是他婆姨，咋了，谁还说！”绣春就是这股子倔脾气，打小就没变过。

“你了别乱说啊，”绣春娘狠狠瞪了绣春一眼，“赶紧送，送完回来！”

绣春端着小藤篮便走向了苟德胜家，路上正巧碰到了九香，“呀！我说这绣春女子大半夜干啥去啊？”毕竟夜太黑，也没有月光，九香本想看看这闺女带的啥，可绣春没给她机会。

“是九香姐啊，吓了我一跳！”绣春看了她一眼，也没看清，“我去给二狗哥送点吃的，他一天也没顾上吃！”

“呀，这还没过门儿就心疼上了？”就像故意调侃上了。

“我能不心疼么？他将来是要做我男人的！”绣春加快了步子，心想赶紧给二狗哥把热饭送过去。

“呀呀呀，这绣春长大了，想男人了？”

“你别管，我不跟你说了……”绣春赶紧撇开了九香，她知道这九香问她的话可不是善茬。

绣春给苟德胜送了饭，苟德胜听了劝便喝了粥，看着绣春，他脸上才勉强漏出一点笑意来，然后让美盛把绣春送了回去。

果不其然，这九香可真是村子里的大喇叭，第二天这绣春要当苟德胜婆姨的是事就传了个遍，大家都知道了一般，看这俩人，甚至是这两家人的眼神都变了，只是碍于苟敬先刚走，谁也没有去提这件事罢了。

第二天，苟德胜便亲手把自己的亲爹送走了，埋到祖坟里，苟家的祖坟已经二十几个了，一堆一堆的就像是偌大的土馒头，写满了苟家的老祠堂，从此这祠堂里又多了一个排位，那便是苟敬先的。

爹走了有一段时间可，但这个家里的气氛还一直压抑着，睡谁也不想开口说话，娘自打爹走得那天起，头发仿佛一夜就白了好多，也苍老了好多，耳朵更聋了，饭也吃得少了，每天坐在炕上嘴里不知道竟说些啥，还一个劲的抖动着身子，简直让人难过啊。

是啊，这个家里遇到的磨难太多了，苟德胜收到的打击也太多了，没个人，每家都在为他叹惜着，一个好后生，就怕被这些个东西打趴下。

村子里也终于传出来那件事情，就连苟德胜的四叔苟敬礼都说，这个家该冲冲喜了，是需要喜气，可哪里能有这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