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刘长志
来书云:“周子曰‘主静①’,程子曰‘动亦定,静亦定’,先生曰‘定者,心之本体’。是静、定也,决非不睹不闻、无思无为之谓,必常知、常存、常主于理之谓也。夫常知、常存、常主于理,明是动也,已发也,何以谓之静?何以谓之本体?岂是静、定也,又有以贯乎心之动静者邪?”
① 周敦颐《太极图说》:“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
陆原静来信说,关于静这个事情,周敦颐先生说“主静”也就是“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程颢先生说“动亦定,静亦定”;先生说“定者,心之本体”。由此可以推出“静”和“定”的意思是一样的。
那么“静”究竟是什么状态?显然不会是不睹不闻、不看不听、不想不思的状态。但是,常知、常存、常主于理这些事情,明显是动的,是已发的范畴,又怎么称为定、静呢?
陆原静问的核心问题就一个,你们几位大儒,说话像绕口令,知觉、存养、主宰这些事情心都是在运行的,都明显是动的,你们却说这是“静”。这部分我完全是晕的,还是请先生好好说一下。
《庄子·养生主》中有个典故《庖丁解牛》,说的是一个姓丁的厨师杀牛的技艺精湛,完全洞悉牛的结构,可以做到十九年不用换刀,眼中没有活牛。
丁厨师说,我刚开始宰牛的时候,对于牛体的结构还不了解,看见的只是整头的牛。当我对牛的内部肌理筋骨完全熟悉的时候,再也看不见整头的牛了。
现在宰牛的时候,只是集中精神去感知牛的身体就可以了,不必用眼睛去看,全凭精神知觉活动,顺着牛体的肌理结构,在筋骨间的空隙游走运刀,牛的骨节之间有间隙,而刀刃很薄,用很薄的刀刃插入有间隙的骨节,宽宽绰绰地,对刀刃的运转必然是有余地的。刀子轻动,哗啦一声骨肉分离,像一堆泥土散落在地上了。
牛的内部肌理筋骨,就是“理”,这个“理”完全被丁厨师正确把握后,内化为他自己心中的理。丁厨师解牛的时候,手在动,心也在动,但是这个动的过程完全符合心中的“理”的。
陆原静问阳明先生的是,丁厨师在解牛的时候,心中有“理”,行动也遵循“理”,但他的手脚和思维都在动,傻子也能看出来。可是你们几位大儒都说这就是“静”,就是“定”,这怎么说的通呢?
理无动者也。常知、常存、常主于理,即不睹不闻、无思无为之谓也。不睹不闻、无思无为,非槁木死灰之谓也,睹闻思为一于理,而未尝有所睹闻思为,即是动而未尝动也。所谓“动亦定,静亦定”,体用一原者也。
阳明先生说,理无动者也,这个“理”就是自然之序,按照循理来,就是“静”。比如说种庄稼,先把种子种下去,该浇水浇水,该施肥施肥,苗长出来之后,只需要慢慢伺候就行了,不能揠苗助长,也不能不管不看,按照庄稼的自然生长规律,把该干的事情干好就行了,这就是“静”,就是“定”,就是循理。
干脆放一边了,不理不看,自己啥想法没有,好像是“静”,实际上已经远远偏离“静”了。循理而行的“静”是个活泼泼的事情,不是个枯木死灰。
对于丁厨师来讲,知觉到“理”,心中存养“理”,解牛中遵循“理”,这个“理”是不动的。这个“静”指的是不看“理”之外的东西,不听“理”之外的东西,不作“理”之外的动作,所有一切都是遵循服从于“理”的。思维和动作都在动,但心中的“循理”是没有分毫动作的,这就是“动亦定,静亦定”,就是本体和运用同一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