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封不知道是何学校,也不知道是打哪来的通知书。
我正好十八岁,刚好成年,高中毕业两个星期,经过战争一般的高考之后随心所欲的时期,就在这时,那个通知书寄到了我的手里。
那是个红色的信封,给人印象相当深刻,这点从我从没有收过寄来的信这点就可以看出,将里面的纸张从红色信封中抽出,我还小心翼翼地将信封在地上放好,真够无所谓的,然后才将视线和注意力转移到纸张上面。
把折叠三次的纸张打开,密密麻麻的一堆汉字就先向我袭击过来,将我搞得晕头转向。耐着我并不算好的性子从头看下去,知道这是某所学校的通知书,可是学校的名称在这上面并没有出现过,每次都是以简称“本校”连带过去,可在之前并没有有过这方面的提示啊?
真是所奇怪的学校,而且不但没有学校名称,就连所在地的详情都没有,一般来说用所在地加自己取的名字就算一个好的学校了,可这也不用这么懒散吧?从头到尾也只看到鲸抹岛这个有点比较像地名的名词。
然而通过高科技搜索之后,疑惑的阴云就再次遍布我的头顶了,我们国家并没有鲸抹岛这样一座岛屿,而且别说我国,就连其他国家也没有,这样一来,认为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这座岛来的比较好,就这么办吧,我这么决定。我通常都是很干脆的。
可是有一点问题让我很难将他忽视掉,就是在那张通知书上面用明确的语句表示“于八月十七日午时,我们将迎接你前来报道”,如果这是认真的,就是有人在跟我认真的开玩笑,“迎接”是什么意思?我是什么人?就只是一个不知道该去哪个垃圾大学报道,还是继续去做无业游民的一个极其普通的男生而已,就连朋友来找我玩耍也是让我滚出来,更别说用迎接这个带着敬意的词了。
综上所述,我认为这个是骗人的,去死吧,竟然无聊到搞这些玩意儿,真的有够蠢的。我也有够倒霉,摊上这件事。
不过,我并没有觉得这是个玩笑。
不,应该就是个玩笑,只是不是和我开的玩笑,这封信不论怎么看,都不是用普通的纸张做的,我也不怎么清楚,但总有种这是很重要东西的感觉,一个人的感觉能证明吗?虽然不能证明但人们就是乐此不疲地相信着。
虽然不知道这个鲸抹岛在哪里,如果世界上没有的话,就在世界外吧,谁管得着呢?也许这封信就是寄错了,经过不可描述地波折,才落到了我的手里,这么一想,我还真的撞大运了,虽然对我没一点实际性好处。
就这样,将纸张折好塞回信封里,撂在一边等着那个粗心的邮差发觉到自己的错误将其取走,对这件事我就不怎么在意了。
是的,不在意了。
要问为何的话,现在已经是八月二十日了,不但寄信时间错了,报道时间也错了,真替那个本该收到这封信的人感到悲哀,看信上所说,这学校还蛮不错的。
“……”
对了,这信是寄给谁的来着?我也真是的,竟然连个名字也记不住,我是有点强迫症的,像这种在意起来的事,不管有多么无聊,都要得到结果才行,于是再次拆开信封,往名字那里看去。
真好,是我的名字。
看来除了时间算错之外地点还是正确的。
“……”
搞毛啊?!怎么会是我的名字?真的有哪里搞错了吧?!不,也许就只是和我重名了而已,不用大惊小怪的,而且时间已经过去的现在就算我再怎么烦恼,事实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不是吗?
正常心就好,正常心就好。
想想之前的十八年时光是怎么过来的,在那些扎扎实实给人打击的地狱里,现在这个又算什么呢?
这封信点燃我早已熄灭的斗志,明天开始就开始找工作吧学校就不上了,至今为止的人生差不多就只有学校的记忆,人的一生都用来做什么了?不是那个没出息吧?!十二年学校上完后还要再上,到底是哪里的被虐狂啊?!
隔天一早赶在太阳升起之前,我就早早起床开始收拾自己的着装,既然要去找工作,还是体面一点比较好,人靠衣服马靠鞍,当今是看脸社会,我自认为,自己还是比较看的过去的。
一切都打理完好之后,突然一股尿意从下面涌来,看来是昨天喝水喝多了,去厕所解决过后整装待发,准备出门。
第一件事是打开门。
第二件事是跨出去。
第三件事是关上门……不对!是退回来!另外第四件事是关上门。
怎么回事?靠在门板上我拼命地喘着气。这不应该啊?!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因为,因为……
我再次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往外望出去,可眼前的景象并非是司空见惯的城市街道,而是不该出现在城市里的,一望无际的蔚蓝海洋。
“……”
我已经吃惊地说不出话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管试了几次,关门开门后出现在眼前的都是那么一副广阔的景象,可我现在不想广阔啊?!狭窄就好,肮脏就好,别给我拽什么高尚情操啊?!
谁他妈把我家搬到海边来了?!
虽然想也知道这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但我还是在好一阵子之后才总算冷静下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想搞清楚状况,就要走出门去,在屋子里别说真相了,屋子本身就快变成异世界的一张大口了。
虽然在门后往外张望看到的是一片大海,但房门却是坐落在海上的一处沿岸上。再仔细说一次吧,我现在的位置是在一处悬崖上,离垂直落下海面的地方只有不到两公尺的距离。
眼前的海面相当平静,晴朗的太阳挂在天上,照射在上面,波纹如鱼鳞般涌动,闪闪发光。
海风不时吹过来,带着海水的咸湿的气息,让紧张的我不禁放松下来。
然后在极目远眺时,我突然在遥远的海平面上发现一个突出水面的小黑点。
起初我以为那是越出水面的鱼,可它迟迟不肯下沉,否定了我这个想法,然后以为是突出水面的礁石……但它却又在渐渐变大,更是推翻了我的猜测。
它像是在向这边移动一样越来越大,也因为底下的身影逐渐露出水面而越来越大,在两者的相加之下,从顶部顺着光滑的表面流下的晶莹的水流瀑布一般震撼人心。可以肯定的是即使看起来它已露出一辆卡车的大小了,但它距离我仍十分遥远。就在这时,好像有什么低沉的声音省略介质的传递,直接出现在我的脑袋里,这声音沉重,庄严,就像一切生物用生命发出的声音,充满了活力。
接着,在那个卡车大小的黑色突出物顶端,一道水柱突然冲天而起,射向天空,就像白色的烟花在天空绽放,无数水花纷纷扰扰落下,在阳光照射下晶莹剔透。
我突然知道这是什么了,只是也令我更加的惊奇,只有在电视里看到过的生物,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让我亲眼见到。它在往这边来的路上突然又转了弯,向侧面驶去,两边的水波在它身后交错,形成捕获光点的渔网,在被白色阳光铺平的海面上,点缀上一颗颗白色的宝石。
我的视线追随它而去,只见它再次拐了个弯后,就逐渐沉没在海平面中,我注视了它消失的地方和那条旅途的途径之处良久,可它就是没有要浮现出水面的打算,我只好失望地回头……
噗嗤!
突破壁障般的巨响在遥远的地方响起,我惊讶地看过去,只见一头体型庞大,线条优美的鲸鱼冲破海面的束缚,跃往天空中去,它张开它那张大嘴似乎想要欢呼,我似乎也听到了它欢快的声音,我就好像在它的体内一样,享受着临时而来的失重感。
鲸鱼……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丽的生物了。
我现在由衷这么觉得。
随着它的降落,激起滔天般的骇浪,它的身影就再也没出现在我视线中了。
“……”
心情,很激动。
如果为了要看这副场景而非要经历一次心理承重测验的话我也心甘情愿。
照平时的状况来看,我可能会碌碌无为一生……而很难见识到令自己为之叹服的景观。
现在……真的是死了也无所谓了。
当然这也是在只有闲暇时候能说出的台词,不能当真,不过心情却确实如此,高涨之后,就是落寞,接下来又要回到那一成不变的生活中了。
学习了十二年之后,又要工作多少年呢?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是……和我开玩笑似的,转过身后,并没有看到门。
客观来说要在悬崖边上找一个现代化的门板本身就是一件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不笑出大牙才怪,可刚刚经历过神奇事情的我不会这么觉得,毕竟……那是我走出来的门,我就从那个方形的框框里走出来,不可能有错的?!
更重要的是,我出来的那扇门消失以后,我要怎么离开?
鬼知道这是哪里?!
鬼知道有人发现我失踪后又没人会来找我?!
鬼知道在他们找到我之前我是否还活着?!
接下来的一切状况都是我不敢去想的事情,如果要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这里生活,那还不如转身投河自尽来的干脆。
……
再次花费一段时间令自己冷静。
冷静冷静冷冷静静。
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目前唯一了解的就是自己被丢在这个荒凉的地方了,不过就这点问题还是先做保留,毕竟目前为止自己的行动范围就只有这悬崖上岩石的一小块而已,对这地方的认知并不充分,也许在这个地方会有人家,如果有人家就有办法找到回去的路了,对此先做乐观态度吧。
然后……还有什么然后?抓紧时间,趁着还有体力去赶路就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了,未知的危险?那是什么?我也不想被毒蛇咬到,可现在会有这种悍不畏死的大无畏精神,归其原因的话我只能想到是因为我现在还没冷静下来。
然而,可以冷静下来吗?原地踏步是最要不得的行为,在没盖棺之前,一切真相都只是薛定谔的猫,如果不打开箱子来观察,什么都不会知道。也就不会知道一直保存在里面的只是一具腐烂的枯骨而已。
离开悬崖以后举目四望,周边是一片浓郁的丛林,树上叶子宽大,是以前不曾见识过的类型。眼前并没有路,于是我就要再次质疑自己到底是怎么被弄到这地方来的这点了,这种方式就是个死循环,永远都找不到出口,最好的做法就是暂时忘记一切,把自己融入到周围的环境中,将自己认为是个荒岛求生的大人物,这样生存下去的希望还比较大一点。
一路走来并没有遇到什么比较大型的野兽,充其量也就和兔子差不多大小的草食性动物,样子看起来挺可爱的,至于会危害到生命安全的生物,就算我见了也未必认识得了,所以暂时还是期望一个都没遇见吧。
可是我越走下去,就越觉得有点奇怪,照理来说我已经背对大海前进了,算算走过的路程,也有几里地了,可浓郁的海水气味还是在空气中飘荡不已,挥散不去。我只好带着试试看的想法改变方向,向着一侧走到底,当从茂密枝叶中投身于刺眼阳光时,我几乎想要大声咒骂!
眼前是一片沙滩,沙滩前方就是波浪一波一波拍来又退回去的潮水。
大海。
无边无际。
就像我心中的绝望。
沿着海岸往一边远处眺望,依稀可见在海洋和树木的交界处有一块岩石往外突了出来。
如果我没看错,那应该就是我刚来这里的那个悬崖。
即使背着大海往前走,依然没办法逃脱大海的魔掌。
失望化作石头将我砸中般躺了下来,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不管是左边还是右边,都是海岸线的延伸,根本就看不到它的尽头在哪里,要是就这么走下去,就算是再膨胀的情绪,也会萎缩成漏气的气球一样干瘪的样子。
真的是,怎样都好了。
我真的,再也经受不住任何的打击了。
本来像我这样的人能这样坚持下来就是件了不得的事了,真该趁现在还有力气时夸夸自己。
我任由自己在沙地上渐渐深陷,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融化掉四肢,把一切能活动的部位全部拆除,直留下脑袋……也就是意识,只有意识在黑暗的沼泽中到处攀爬无限延伸。
我现在什么都没去想,望着蔚蓝的天空,这里的天空比我那里看起来要清澈地多,看上去很矮,仿佛伸手就能摸到,但伸出手后就只能抓住不尽的空虚。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还是忍不住去想,再继续走下去的话得到的只怕是让自己绝望的答案,但若就此停滞不前,别说什么希望了,就连生存本身都已经放弃了。
生存还是放弃,这在我以往的人生当中,是不曾思考过的问题,那也许是因为我和人这种生物离的很近,让我有种莫名的安心感。可现在我被弃置在一片了无人烟的地点,和任何人事物隔绝的我不论怎么做还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就此一个人也遇不到的话怎么办?往后就只有我独自一人的话怎么办?就算被人发现后已经野化,成了山顶洞人的可能都被我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我会被带到这里来本身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了,之后就算发生再怎么离奇的事情,我也不会惊讶了。
正当我这么想着时,一条手臂挡在了我的眼前。
这不是我的手臂,如果我的手肘处长着鳍的话倒是有可能,但我手臂上光秃秃的,把上面的汗毛放大十倍,也看起来不会是那个样子。
除开手肘长鳍之外,这条手臂本身看起来就很匀称,可见其主人的身体想必相当健壮。它在我面前吸引我注意般来回晃动,视线追随着它的轨迹,然后就发现在它的手指间,还有着一层薄薄的透明般的蹼……
我用力抬起头,然后就见到一个男生低着头冲我笑。
那笑容看起来很阳光,很友善。
但我……
“哇!唔!啊!窝!”
还是慌里慌张,惊慌失措,大喊大叫地从沙地上爬起来,不停地往后退,然后因为身下沙子太软,失去平衡,再次摔倒,但我还是坚持着爬起,直退到拍岸而来的潮水浸没双手,才呼吸急促地停下来,接着看向眼前疑惑不解的那东西。
之前我是不是说过不会再惊讶了?抱歉,那句话我收回。
看着眼前这东西,我怎么能够不惊讶呢?
先说一句,他和人很像,有着人大部分的身体特征,比如说躯干,比如说四肢,哪怕四肢上多了点莫名其妙的东西,但先无视吧。问题是他的脸……看起来很帅……看起来很帅……无视掉!问题是他的耳朵很大,大的出奇,差不多有半张脸那么大,耳廓薄薄的蒲扇般展开,比起象耳要来的尖锐,若要以为是假的,橡胶塑料装上去的话,那么它不时抽搐一下的行为,就给这个说法给予沉重的一击。
他歪着头看着我,然后开口……露出了两排虽不如鲨鱼般尖锐,但仍能一口咬破我喉咙的牙齿。
“你为什么那么害怕?”
装上马达般四肢转动引领我赴向海洋盛会。
因为浸泡在海水中,类似失重感的不稳定感充斥着我的身体,原本按着沙地的手掌突然悬空,我整个人就倒了下来,但因为海水的浮力,并没有让我在第一时间碰到地面,因此影响到了吸气的节奏,海水虽只有差不多半米深,但我还是吸进了大量海水进入肺部。
液体进入肺部是很难受的事情,我想咳嗽,但在咳嗽吸气之前就又吸进去了大口的水。我用四肢胡乱地刨着,右脚碰到了沙地,右脚用力,上半身往上漂浮,透出海面,我大大地吸了口气,海水随着咳嗽从口中涌了出来。我刚松口气,海水流动的冲击打在双腿上,再次让我失去平衡,跌倒在海水里。这次就没有方才那么幸运,不论我怎么挣扎,都无法找回方向感,就像一头栽进了真空中,更糟糕的是,体内的氧气正被一点点的消耗着,随着挣扎,我开始感到海水对胸口的强烈压迫。
就在这万分危机的时刻,我听到一声“噗嗤”入水的声音,并有像鱼一般的东西快速向我接近。我首先想到的是鲨鱼,但又想到这么浅的沙滩上鲨鱼怎么可能会过来呢?但我本来对这些海洋知识就不怎么了解,只在新闻报道中有见过在浅滩上丧命的案例,所以我更加拼命地挣扎,指尖似乎触碰到了柔软且温暖的东西。那是肌肤的触感,在这时候我也顾不得这时怎么会有人过来,就拼命地向那边靠了过去,并顺利地抓住了他腿的样子。
透过海水,我似乎听到了他慌乱的声音。
“咦?你怎么抱住我的腿了?这样我没法游到岸上去啊?”
但我并不能说话,我的口腔里已积满了苦涩的海水,肚子里更是被撑得鼓鼓的,因此我只能将他抱的更紧。这时候就只有这双腿能让我有些安心感的了。
“虽然我没什么问题,在水里面也能撑几个小时,但你不一样吧?再这样下去你会有危险的。”
这样说也没错。在电视上也报道过下水救人,结果因为溺水者太过慌乱而把救人的人当成游泳圈一样死死抱住,而致使其无法游回岸边,导致最后双双溺死的悲惨事件。
虽然本能在狂呼“抱紧他!”“抱紧他!”“抱紧他!”的喊声,但我还是忍住将紧抱的双手放松了下来。随即就有人游到了我的身边,一条手臂环过我的腰部,将我夹在腋下的同时往一边游了过去。
当透出水面,我顿时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什么被带到荒僻的地方,什么出现个长着鱼鳍的怪人,这些都无所谓,只有活着才是最好的。头上的海水顺着发丝往下滴落,刘海紧贴在额头上,脸上像浇了一盆水,水珠哗哗地往下滑落。我一边将他们用手抹去,一边在被搀扶下往岸上前进,当上涨的潮水再也碰不到深陷沙地的脚踝,我才送来那只手,趴在地上使劲地咳嗽起来。
一只手掌放在了我的背后,轻轻地拍打着,让快要虚脱掉的我升起了一点求生的欲望。
我一抬头,就看到那张紧张担心的脸,我溺水似乎让他很担心。他看到我往旁边闪避的眼神,慌张地说道。
“不管怎样这次你要逃跑的话别往海里跑,往森林里跑吧,那里更安全一些。”
这种说法就像知道我之前的一系列反应是因为害怕他一样。可他并没有对我抱怨,反而再担心我的同时,还给了我比较折中的建议。听到这些话,就算是想不顾恩情的逃开,也是件难以做到的事了。虽然还是很害怕,但我还是忍着说道。
“抱、抱歉,刚才的事是我不好。”
像听到了什么值得开心的话,他露出阳光般的笑脸。
“你不怕我了吗?”
“那要看你要不要吃我了。”
“吃你?”
对这两个词感到疑惑般重复了一句,他便歪着头问道。
“我为什么要吃你?你不是人吗?难道在你们那里,人是会吃人的?”
“啊?”
很奇怪。
很奇怪。
虽然对他和气的说话态度很放松,但他话里提到的一些东西却是不容忽视的。
“我们那里?”
“怎么了吗?”
“你说我们那里?”
“没错啊,你们那里,你们会吃自己同类吗?”
“吃自己同类?”
“你为什么总重复我的话?”
“啊啊,对不起。”
下意识就道歉了。
“不、不对!不是这样!你说我们那里?吃自己同类?意思是不是说,你不是人类?”
这次他倒不是疑惑,而是奇怪了,就像我这个问题问的很白痴一样。
“当然啦,虽然身体结构上很像,但我们和你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最直观的证明就是即使双方异性交配,也不会有受孕的情况……”
“别说这种话啊!”
害的我真的去想那种镜头了。
我在柔软的沙地上坐下,开始长长的喘气。身体似乎被海水泡的膨胀发软,没有一点力气。那个人看到我没事的样子也松了口气,他站起来往森林那边眺望过去,自言自语。
“不知道黎清跑到哪里去了。”
“你们走散了吗?”
“也不是,应该说是我们分开行动,所以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不过我们已经约好在那里的悬崖上汇合了。”
“悬崖?”
我心底一沉,下意识地忘那个方向看去,接着手指颤抖地指着那边。
“你说的该不会是那边吧?”
他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点头。
“是啊,没错,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已经对这座岛很熟悉了?”
“熟悉个屁啊!”
我忍不住破口大骂。
“我就是从那边过来的!”
他明白了什么似得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屁,不过这么说就对了,看来程序没有出错,确实定点在那里了……虽然这么说会让你感到很难过,不过如果你一直待在那里,就能……”
“就能找到那扇门啦?”
“不是,就能让我们不费工夫地找到。”
“……”
我想骂一句打破物种隔离的话。
不对,等等,有什么不对,他刚才好像说了句什么相当严重的话。
“呃……请问怎么称呼?”
“我的名字吗?我叫黎姿,有什么事吗?”
“黎姿啊,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他抬起头,做出回想的样子,然后说。
“如果你一直待在那里就能……”
“不对不对!是更之前的!……是在我说脏话之前的那个……”
“咦?话能变成脏的吗?”
他很奇怪啊!
“先别管那个!你是说,这是个岛?”
“正确地说这是座岛……”
“就说别管那些细节啊!”
我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你是说,就算我把这地方走上一遍,也到不了陆地?”
“这么说虽然有些奇怪,你现在不就站在陆地上吗?”
“我说的是大陆!很大很大的一片土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亚欧大陆!”
“那很显然到不了啊,你不是已经知道这是座岛了吗?而且要想从这里坐船到你所在的那个大陆,这也是件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
“因为欧提亚会阻止驶船远行的人,而且在大海上有谁也无法预知的风暴,它会在你抵达目的地之前,就会让你葬身海底。”
“可是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啊?”
怎么会这样?只是打开门而已就已经到了异世界,这也就算了,更可怕的是进来之后回去的出口就已经消失了。然后为了寻找回去的路遇到了一个不是人类的人,然后在他那里得到了无法回去的事实。
“为什么不能待在这里?你不是要在这里上学吗?”
“我什么时候说要在这里上学了?我根本就没听过这个地方!而且我高考以后就不打算再上学了,我要去工作……对了对了!完了完了!昨天说好今天面试的,现在时间恐怕早就已经过了,肯定会被认为是个不讲信用的骗子的!”
黎姿一脸轻松地眨着眼睛。
“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吧?而且就算面试成功了也工作不了,因为等时间一到,你就会被送到这里来了,相比起没有面试就离开的评论,工作了以后不声不响的离开,要更让人难以接受吧?”
“唔……”
无法反驳。
不对!
“为什么我一定会被送到这里来?而且你说了是送吧?那个人是谁?他藏到哪里去了?你告诉我,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死他的。”
“他其实不是个人啊。”
黎姿苦笑着说道。
“你不是收到了一封通知书么?其实就是那个送你过来的,只要把它放在门上,再将门打开,就能抵达这座鲸抹岛的任意角落了,当然你的被设定为在那个悬崖。”
“那个莫名其妙的通知书?”
我大叫起来。什么嘛!那个东西!原来是那个东西吗?我把它放在哪了?哪里?哦!我的天!我把它放在外面了,在外面……这他妈不是正好吗?怎么会贴在门上让我打开?我抱住头,陷入深深的思考中。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见我苦恼的模样,黎姿向我走近担心的问。
“为什么要给我那东西?”
“啊?什么?”
“为什么给我那倒霉的东西?”
“你是说通知书?”
“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因为你被录取了啊。”
“你以为这种骗小孩的谎话会有人信?”
“为什么说这是谎话?我没有骗你啊。”
“我根本就没有报考你们的学校……话说你们学校的名字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会被录取了?不要滑天下之大稽好不好?”
“因为你被录取了,所以就给你通知书,有什么问题吗?”
“我为什么会被录取?”
“因为你能来这里,所以就被录取了。”
“这种说法真的很让人搞不懂,什么叫我能来这里?”
“就如此所见,你现在正站在这里。”
“不要颠倒因果好不好?是你们把我弄到这里以后我才能站在这里的!”
“对哦!”
像听到什么至理名言一样,黎姿瞪大了双眼,那目瞪口呆的模样再次让我确信了他的思考回路和我的不一样。
“先不说这个了。”
我转换话题,让黎姿回过神来。在继续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任何进展,说不定还会让自己更加消沉,我一边抚摸着肚子一边说。
“你说我是被录取的,那是不是说这里有学校?”
“是啊,那是这座岛上唯一的学校。”
“那就这么让我这个外来人占一个名额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不如说,我们非常欢迎人类的到访,但因为欧提亚的意愿,所以我们每次都只能接一个人类。”
“虽然说这个不好,但你刚才是不是提到过这个名字?欧提亚?这个人是谁?他是你们的长老什么的么?他知不知道让我回去的方法?”
黎姿像虔诚的信徒一样露出尊敬的表情。
“不,它虽然不是我们的长老,但它是我们的守护神,可它应该也不知道那个方法,但如果要问问题的话,我建议你去问校长,他是这里知识最渊博的人了。”
“听你说自己是人,总有些不对劲啊。”
“我也这么觉得,可我们的语言里,对人的定义并没有那么狭窄,我们说的人,是一切具有知性的生物,并不只是自己,当然在我们语言中的人类,则是独一无二的物种,是和其他生物有着明显区别的。”
“……听……不太懂,总之我们现在就去找校长先生怎么样?”
“啊,在那之前,我们能先去把黎清找回来吗?她说不定还在那里等着我呢。”
我转头向那个突出的悬崖眺望,在这里看虽然只是小小的拇指大小的东西,但实际却是很大的一片岩石,所以如果不是站在它的边缘,是看不到上面是否有人的。可是要我拐回那里,心底里一百万个不愿意!那可不是说笑的啊!那里是我的精神创伤啊!
海浪追逐的前面的海浪沉浸在沙地的缝隙间,哗哗的声音中似乎夹杂着庄严洪亮,却又无声的低吟。我往海面上瞥了一眼,海面平滑如镜,反射着阳光,白花花的一片。我紧抿嘴唇,啪啪拍了拍脸颊,然后下定决心。
“那就走吧。”
于是就踏上了回程的路。
这次和自己走的那次不同,黎姿算是这里的地头蛇,对这片森林在熟悉不过,因此他总能找到最快的路,这次回去的时间几乎是我离开的时间的一半。
当我们走出森林,沿着裸露的岩石走上去的时候,我就见到了那个身影。
长发飘飘,犹如遗世独立的花般,静静地站在岩石的尽头。
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她缓缓地转过身来,她的容貌就像一卷古老的卷轴,慢慢在我眼前摊开。
和黎姿一样,她也有着人类的脸庞,但她的大耳朵还是透出两旁的秀发,往外伸展,显示着和我的不同。她的皮肤白皙,犹如新生的婴儿,一点也没太阳照射过的痕迹。她的嘴唇很薄,此刻正紧紧地抿着,蠕动了一下才张开,露出和黎姿相比略微圆润的雪白牙齿。
“你们怎么现在才来?我都在这里等了半天了!”
皱着眉头,说着抱怨话的她向我们走近。她来到我的前面,审视般上下打量着我,她有一双锐利的眼睛,不知为何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他也是拥有这么一双像刀子般的眼睛,每次他眯起这双眼睛看着我,我就像被施了孙悟空的定身法一样,浑身动弹不得。此刻就是这样,在这名少女的注视下,我完全没有打招呼的念头,反而想要快点离开,她就像要随时教训我似的。
“等了半天?我们不是才分开了一段时间吗?你怎么会等了半天?难不成你哪里都没去,就一直在这里吧?”
黎姿给我解围。或许是无意识的,但真是太感谢他了。
少女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
“不行吗?反正你总会找到的不是吗?我只是让你在找到人回来时不要再去找我而已,那样不是很麻烦吗?”
“虽然是这样,但……”
但之后就没下文了。黎姿苦恼地想要找出什么话,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思考对他来说实在是件折磨人的事。
“那么这个就是新生吗?”
“是啊!”
一反刚才苦恼地样子,黎姿很高兴地向少女介绍。
“他就是这次来的人类,我是在海滩上找到他的,我还救了他一命呢!”
少女好奇地歪着头。
“嗯?”
“是这样的……”
于是,这位大脑不好使的外星人(?)就把和我相遇发生的事详细地告诉了少女。虽然脑子不好使,但他的记忆力绝佳,很多我都已经忘记了的细节,他都无一遗漏地说起,当说到我为了活命拼命抱着他的腿时,少女“噗嗤”地掩嘴笑了起来。
“你是笨蛋吗?竟然不会游泳?”
重点是这里吗?我还以为她在笑我抱大腿呢。
然后说到我以为黎姿要吃我而遭遇了以上危险时,她捧腹笑了起来。
“哈哈……怎么回事?这家伙会吃人?这种话说出去没一个人会相信的。”
“因为我们本来就不吃人不是吗?”
“虽然是这样没错……”
“那你为什么要笑?”
“这家伙根本就是少根筋。”
少女没有搭理黎姿,反而搭上了我的肩,上面那句话就是对我说的。我没说过吗?她穿的是类似紧身衣的黑色衣服,身体线条完全地描绘出来,那个地方很丰满,此刻靠在我的身上,那个地方就贴在了我的手臂上,她的身体很硬,那个地方却很坚挺,此刻我又陷入僵硬状态,一点都动不了了。
“咦?喂!快过来看!这家伙的脸变红也耶!这是人类的特技吗?”
这可不是什么特技!这是害羞啦!可是要我怎么说出口?黎姿听话地从旁边走过来,和少女一起看着我通红的脸。被这么近的两个人注视这还是头一遭,真是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
“应该是生病了吧。”
少女诧异地看向黎姿。
“他会死吗?”
生病有那么严重吗?
“这不是生病啦!”
要黎姿开口指不定会说出来什么。
“那是什么?”
“正常反应,过一会儿就好了。”
“我要看!”
“……”
于是我们就呈三角坐在地上,他们两个面对着我,起初因为感到紧张,似乎让脸上充了更多的血,让脸看起来更红了,少女害怕地似乎昏过去,但还是坚持住了。脸红有什么好害怕的?他们难道还见过吗?当我把这个问题问出来后,得到了一个奇怪的回答。
我们不会脸红。
这是他们皮糙肉厚的意思吗?我回想了下黎姿和少女的触感,他们的身体确实比较硬,但就表面来看还真看不出来,不但如此,他们的皮肤白嫩,看起来很柔软,吹过一阵海风,他们的发丝飘逸,而我的却像杂草一样扎根在原地……他们的身体就像以下描述的一样,看起来柔弱无骨。
继续坐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实在没什么好好害羞的,于是脸色很快就退了下去,当然这也是因为欲望退潮了的原因。见识到这种现象,黎姿两人像见到了什么惊奇事物一样,发出了惊叹声,当我再次问为什么的时候,再次得到了个奇怪的回答。
我们是头一次见到人类。
“你们不是说以前也有人类来过这里吗?”
“但我们那时候都还没出生啊。”
少女如此回答。
我感到奇怪。
“上一个人类来这里时你们还没出生?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少女想了想说。
“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
“嗯,很久很久以前。”
“……”
这讲故事一般的说话方式是怎么回事?
“那过了那么久,为什么又要找我过来?”
“是欧提亚的意思。”
“就说了那到底是谁?”
“你没看到吗?就在那里。”
少女伸出一根手指指了出去,那方向在她的背后,在她手指的方向,大海的尽头那里有个黑色的小点。如果是第一次见我就不知道什么了,但我这是第二次见,相当清楚那代表着什么。
“那头鲸鱼?”
“你见过了?”
我点点头。
“刚来的时候它还在很近的地方越出水面呢。”
“那是它在欢迎你呢。”
“欢迎我?”
“嗯,一般情况下它是不会靠近这里的。”
“话说回来你们能和它说话?”
“在它愿意让我们知道的时候,我们就能听懂它的话了。”
真是神奇。
我再次往海面看了一眼,我原来是被这么神奇的生物带到了这里。
我们又说了些话,直到黎姿表示现在时间已经不早,需要回去的时候才站了起来,而这时太阳还在东方逐渐往正上空移动,现在是什么时间?我这才发现口袋里还装着手机……
作为伟大的穿越人士我这样表现是不是有点太过失礼了?
竟然没在慌乱的时刻第一时间想起这个,以后给别人讲故事的时候不就会认为我这是为了剧情才临时加上去的吗?
“……”
但在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还是不要想那么多的好,信号,果然是零,在这样一座小岛上渴望还有通讯信号实在是不靠谱的事情,以后充电也成了一个问题……对了,这地方有手机这东西吗?
黎姿和少女奇怪地看着我的手机。
……好吧,还是不期待了。虽然以后没用,但现在还是有着除了通话上网外其他的功能,现在时间,十一点二十四分,地点,未知,好吧,今后我就先在这未知上面生活一段时间好了。
和两人踏上所谓的学校的路,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涌现出一种凄凉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我隐约知道再也离开不了的事实,所以悲从中来,但同时,还有另一股异样的感觉像黑夜中的星星一样,慢慢浮现。
这是颤栗。
兴奋的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