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很多时候都不是自动的。
大多数时候，人乐意停留，在公园里，遛遛狗，看老人们打打太极，用鼻子闻一朵花香，停坐在一个板凳上，看铁树开花，因为我们甚至愿意用一生，来停留，只用眼睛，不费体力，不花精力，多好！
但人的一厢情愿，能够碰见的，只是泡影！天不遂人愿，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一句句小的时候大人常挂在嘴巴上的恒言，排山倒海的压过来。
处之泰然，临危不惧，我见过，也做到过，然而事情过了，才真正理解经历是对人生最好的奖赏！
当父亲被推出手术室，内心是感谢上天眷顾的，又被推进ICU的那几十秒钟，内心又是痛恨上天的。父亲病痛之前，我对手术是没概念的，对癌症是没概念的，对生老病死的病和死，是一脸无辜者的漠然。
很少看见大人哭，这一次，我父亲的姐夫，我的姑父，落泪了，用粗糙的手擦红了眼，眼泪在手背流下。我望一眼刚推出手术室躺在病榻上的父亲，睡着了，头上光光的，后来才知道那是包了一个帽子，把毛发包起来。
我不忍心看，转过去了，却看见，我大伯，五十多岁的人了，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是阳春三月，脸上像盖了一层霜。我一个堂兄，侧身在移动的病床旁边，和我的姐夫，脸上挂满了少许晶莹的泪珠。
我姑父，我大伯，我堂兄，我姐夫，四个大男人，目光追着推向ICU的父亲，和我一样，悲伤不已。
后来父亲出院了，在医院待了半个月。前前后后，花了六天做检查，手术花了一天，术后住院了七天，在路上一天，我的心，相当于疼了四十七年，心疼我父亲的每一年。
后来 ，我痛恨给我父亲做手术的外科医生。算了一算，到现在，从我父亲被确诊到第三次复查，我痛恨了好几个人。但想，最应该痛恨的，应当是作为儿子我的无知与无能，术前术后我都曾经深深的自责。
有些事，发生了通常是无法挽回，可总是喜欢追究。我见过几个病友。家属们放着亲人的病痛不管，跑去护士长，冲到医生办公室，大吵大闹，瞎吵瞎闹。家属的心也许是好的，也可以理解，但行动，于事无补，还乱上添乱。
见过他们自责，无助，失望，失落，把词典里所有负面的词语形容他们，都不为过，因为我也一样。但在医院，医生说了算，有些病人家属，把医院当成自己家里，就有点儿任意，在这里还以为是一家之主。
好医生，坏医生，碰上了才知道，好坏真的难以辨认，至于医闹，我停止了围观。
父亲住院期间，我尽力忍住焦躁，选择心平气和。从挂号，交钱，办入院手续，预约，检查，取报告，哪一次不要排队?哪一次不要焦急的等待?特别是和主治医生谈话，哪一次不是热脸贴冷屁股?
父亲说，待会再找李主任，他在忙吧。
心胸外科的李主任，他周二四六上午坐门诊，每天早上8点查房。样子冷冷的，和他说话，问一两句就会嫌我话多，总感觉欠他东西?我时常都想，是不是没送礼?没塞钱?
但是要钱至少有暗示吧。像我考驾照，科目三过了还被安全员暗示给钱，给了一张50，嫌少，指了指我钱包里的一百。如果我是医生，那肯定会像驾校的教练一样，要钱就痛快点儿。
挺头疼的，中国人的礼尚往来之道，要靠猜，猜对方的心思。
他要什么，钱还是酒?爱抽烟不?还是请客吃饭？土特产可以吗？这样一来，送礼的人累，不好送。送便宜了，不好意思拿出手，送贵的，又拿不出手，本来治病就要钱。收礼的也累，不好收。
现在收便宜的礼，有失身份，收贵的，面子又不够大。
总之，最后还是没给李主任送礼。李主任的态度也由手术前的费心费力，到手术后的爱理不理。当我问李主任有没有需要给父亲打化疗，李主任看了一下我父亲，支支吾吾的说，看样子恢复的还可以，再观察观察。
就这样，过了半年，这半年之内，做了三次复查，来回的折腾，一路心酸。
我一想，这样也好，如果不用打化疗，也会好，这不是更好吗？
在国庆的时候，一回家，1号，就听父亲说，手脚会有痛，胸痛。我一联想，心想，糟了。
最怕联想，一旦联想，就必有不安。
与我父亲患同样的病，比我父亲大三四岁， 抚州广昌的，和我爸爸是病友，我和他儿子加了微信。
他父亲比我爸晚一天动手术，术后恢复还可以，两个月后开始打化疗，结果，九月初就复发了。复发前，手痛，脚痛，关键是胳膊痛。
我慌了。
开始找人，问问怎么办。去医院看看吧，还能怎么办。我打电话给朋友，做互联网医疗的叶总，叶总介绍了一个陈主任。
我和陈主任当晚就通了电话。陈主任是一附院肿瘤科退休的，曾经在一附院工作过的。聊了20多分钟，让我把8月份复查的CT片拍照发给他微信。
次日上午，陈主任告诉我，情况还不错，就是有三个问题。一，胸腔积液哪里来的，二，痛，是怎么引起的，三，肺部腔里的淋巴结，有没有什么关系。化疗估计不好说。
我很急，这样想着，我想了很多，当初李主任，为什么没让我爸化疗?真的复发了，怎么办。一系列不想说的问题，紧随而来。
我想3号就带父亲去医院。
陈主任建议我8号带父亲来医院复查
后面，就在医院待了三天。父亲因为肺癌，第四次住院。这一次，在肿瘤科是挂床。没有床位。
结果，这一次复查，跟没来检查没什么区别。送给叶总和陈主任的礼，就相当于咨询费，到底还是弄清了我父亲的病情。花了钱，心疼，可是心里也比以前要舒服。
有熟人，有钱，就是好办事。我父亲和我说。当初是不好意思去找他们，毕竟不是很好的关系。生老病死，关系很重要。
写于2016年10月1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