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棣川写字的手登时一顿,一向平静的脸上难得的有了几分敬色,起身行礼道:“不知皇兄大驾光临,臣弟有失远迎。”
白宸上前一步扶住要半跪行礼的白棣川,将他带起,皱眉道:“朕说了许多次,你我兄弟,私下会面,不必如此拘谨。”然后便自行走到白棣川刚才的位置上坐下。
白棣川恭敬的立在一旁,若说这世上还有几个人是他在乎的,那白宸绝对是头一个,从白宸是皇子时,他便追随白宸左右,又自幼受皇兄教导,虽谈不上惧怕,但是敬畏却是一分不少,此时看着白宸略有不快的脸色轻声道:“是,臣弟记下了。”又转身略带了怒色,“怎么,是本王太惯着你们了,皇上来了都不知通报吗。”
“棣川,是朕不让他们通报的,只是来看看你。”白宸示意白棣川落座,抿了口慕挽端上来的茶,开口戏弄到:“慕挽,你这茶是越泡越好了,你家主子没少费心吧。”
白棣川素来知道皇兄喜欢慕挽活泼伶俐的性子,便只微微一笑,示意慕挽有话但说无妨,便不再管他们。
被叫做慕挽的少女生的唇红齿白,眉间却带着几分凌厉,明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回皇上的话,属下本只是一小小暗卫,承蒙主上和皇上不弃,当然要加倍努力侍候,废寝忘食。”
这话说的不清不楚,饶是白棣川也不禁有些脸红,肃容训道,“慕挽。你事办不好,耍嘴倒是有一套,出去跪着。”慕挽看白棣川动了怒,忙跪了不敢出声,却默默委委屈屈地看向白宸求救。
白宸见自家弟弟难得被逗得害了回羞,当下心情一好,挥手示意慕挽下去。白棣川无奈道,“皇兄,你便护着这丫头,她如今真是胆大包天。”
“慕挽尚未出师时便跟着我,后来你受伤,朕才忍痛拨给了你当暗卫,又一向知进退,纵着些又怎么了。”白宸难得跟白棣川聊几句天,自他做了皇帝,这个弟弟就恪守本分,再加上几年前围捕玄幽族,害棣川受了内伤,失了记忆,白宸却是一直心怀愧疚,兄弟之间反而有些生分。今日这般,倒是让两人都觉得好像回到了还是皇子的时候。
“是,臣弟夺人所爱了。”白棣川又恢复了恭敬却不带什么感情的声音。
白宸白他一眼,不做计较,“朕听说你居然亲自挑了个暗卫,倒是个稀奇的事。”
白棣川瞪了慕挽一眼,慕挽忙低下头,心中默念不是我说的,不是我说的。“慕安。”
话音刚落慕安已跪在白棣川面前,却谁都没注意到他是从哪出来的。白宸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却是眉头紧锁,盯着一身黑衣的慕安沉声道:“抬起头,让朕看看。”
普通的长相,暗色的唇,整个人冰冷而苍白,这人虽从长相到气质与几年前玄幽族潇洒自傲的慕安无一分相像,白宸却觉得难以安心,“你以后,不必再在王府里了,就跟着朕。”
慕安心中一震,对他来说跟着谁都是卖命,本没有任何区别,可此时心中却堵堵的难受的紧。这些年,一开始楼主便说最强者入清府保护川王爷。若不是抱着这样的信念,他怕早就在训练场上死了千万回了。脑中又忽然想起此前王爷对他的手下留情,张了张嘴,竟连一个是字都说不出。
“怎么,跟着朕是多少暗卫求不来的恩宠,你不愿?”白宸神色带着几分阴狠,面上再看不出刚才的分毫笑意。
白棣川皱了皱眉,虽不懂这个皇兄为何要收了慕安,但别人感觉不出来,他却能,皇兄身上几不可查的,竟是···杀意。一撩长袍站起身,微低了头立在白宸面前,“说起来还是臣弟的错,臣弟未先请示皇兄,便让他认主了。”历来,皇家虽有许多暗卫,但是除皇帝外,每位皇家近亲只能收一位真正属于自己的暗卫,仅由自己调遣。而暗卫一生也只能认一人为主,主与仆歃血为盟,全心信任。
慕安猛的抬起头,面前一身暗蓝色长袍的主上此刻前所未有的高大起来,主上是说愿意让自己认主,成为他唯一的,真正只属于他的···剑。明明,他只是个前几日还被怀疑的暗卫,卑微到尘埃里的他,受不起,也从未奢望过。有生以来第一次,慕安觉得,这个世界没那么可憎,眼前这个人真的比一切都重要。
白棣川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摆了摆示意所有人都下去带上门。
听到门带上的一声轻响,白宸快步走到白棣川面前,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握紧到暴出青筋的拳头却透露了他此刻已经怒极。
白棣川一掀衣摆端正的跪在白宸面前,垂着头却是大气都不敢出,哪还有平日里嘴角那恰到好处地笑与一身的云淡风清。
两人一站一跪的沉默,最后还是白宸先开口,:“川王,你骗朕。”自己的弟弟他再了解不过,以白棣川的性子,一向对暗卫认主的事丝毫不在意,怎么可能让一个才调在身边几天毫无功勋的暗卫认主。可就是为了这个微不足道的暗卫,跟自己拌嘴都甚少的弟弟,竟然骗他。
白棣川听白宸唤他川王,知道皇兄已是怒极,不觉额上竟有了冷汗。白宸语气中努力克制依然难掩的失望与疲惫更是让他慌乱到不知如何自处。他讨好般的晃了晃白宸紧握的手,看白宸没有要抽出的意思,才抿了抿唇大着胆子到:“哥,棣川错了,求你别生气了。”
白宸看着平时波澜不惊的弟弟如孩童般小心翼翼的哄自己,不由有心心软,有些事放在君臣间不可饶恕,放在兄弟间却不同。深吸一口气,缓了声音道,“棣川,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非要骗我?”
“不是的,哥,我只是觉得他无辜,想救他。”白棣川微垂了头,颤着声音道,为了个外人骗皇兄倒是他27年人生的头一遭。
白宸瞬间感觉自己的火又被勾起来了,“你的意思是朕滥杀无辜?!”手上一用力想甩开白棣川的手,却被白棣川将整个手臂都抱住了。
“哥,不是这样的,棣川一着急就说不好话,哥,我···”白宸收了满身气势,静静等着白棣川的下文,却不想什么都没等到。低头看时,却发现白棣川连眼眶都红了。
那般镇静淡定的人,竟被自己逼成了这样,叹了口气,罢了。白宸把白棣川拽起来,阻了他开口,“别说了,哥明白。下不为例。还有,让慕安把名字改了,他不是要认你为主么,就叫慕川吧,让他永远知道是谁的剑,永远不得背叛你。”
白棣川依旧垂着头,却明显松了一口气,心下虽疑惑,却依然没有半分犹疑道,“是。”
“朕今日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就罚你去江南为朕办件事,此事机密,你让慕挽亲自过来取文案。”
“是。臣弟恭送皇兄。”白棣川望着白宸的背影沉声道,又是一副清淡的样子。
白宸走到门口,顿住,终是忍不住回头道,“众人都道你温润如玉,与世无争。朕却明白,你心底虽对所有人都存着一份善意,一份宽容,但对在乎的却也有着不放手的执着。朕希望,你能磨磨自己的心软和偏执。”然后不待白棣川回答便走了出去。
“是,谨遵皇兄教诲。”白棣川对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屋子道。顿觉疲惫不堪,他不明白自己今日是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为了个毫不相干的人骗皇兄,若这是皇兄所说的心软,那确实是该改改的。只是这话既然已经说下,他既然决定护着慕安,便也只能尽快安排他认主了,希望这个慕安能确实值得他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