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是说穷人家的孩子很早就懂事,知道体谅父母亲人的生存艰难,自觉分担家庭重担,早早担起家庭责任。但是,很遗憾,近几年来,我所接触到的穷人家的孩子恰恰相反,他们不仅没有早当家,反而比一般的孩子更不懂事,对家庭有着诸多怨恨,感觉全世界都欠了他,不思进取,自卑又自傲,喜欢炫耀,虚伪懒散,整天逃避责任混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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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瑜,十四岁,来自某乡镇偏僻小村,是一个单亲留守女生,与人合租住在一间土坯民房里,由家里老奶奶带着姐弟两在县城读书。她永远一副冷冷的样子,脸上的肌肉几乎从来不会动,不怎么笑,上课爱发呆,也爱跟前后桌讲闲话,作业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做着,下了课就爱跟着几个不读书的孩子去小卖部买零食,常常是打了上课铃才气喘吁吁蜂拥而进,可是大家都知道她是没什么钱的,所以她频频买零嘴的行为不但没有引来同学的羡慕,还招来许多的鄙视和嘲笑,而她仿佛浑然不知,甚至偶尔还会跟着一些完全放弃读书的孩子翘课,嘴里含着棒棒糖,敞开衣服,迎着广场的风,一群人笑嘻嘻的蹬着三人自行车在河边转,亲戚见到了回去告诉奶奶,奶奶怎么劝怎么骂也不回嘴,但是转身又出去了,半夜才回家。
每到暑假,她和弟弟会去妈妈新组的家庭住上一阵子。妈妈的新家比自己家富裕,但是妈妈又有了一个儿子和女儿,对他们姐弟两也不能给予更多。在广州打工的父亲从来不接他们去看外面的世界,只是每年过年的时候回回家,平时尽可能多给点零花钱给他们,而这尽可能的多当然是相对的,可能不及一个城里孩子半个月的零花钱。
奶奶说,她在家从来不做家务的,连吃饭的时候都在低头玩手机,让读四年级的弟弟帮她装好饭,夹好菜,端到她面前,吃完再让弟弟收拾碗筷继续玩手机。问她一天到晚在手机上干什么,说是追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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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鹏飞,十五岁,随母亲从乡下进城读书。父亲母亲在他三岁的时候从小山村走出来,在县城工程队打零工,可惜一年后父亲积劳成疾病死了,丢下孤儿寡母。村里回不去,也不想回去,母子两就相依为命蜗居在县城。可他跟妈妈关系特别恶劣,凡事总爱跟妈妈对着干。妈妈叫他早点起床做完饭,他就干脆睡到日上三竿才来学校;妈妈让他天冷了添衣保暖,他偏偏连毛衣都不穿冻得浑身发抖;妈妈叫他少玩手机多看书,他每天一回家就蛮横的从母亲手里夺过手机玩个昏天暗地。跟妈妈说话从来都是用吼的,青筋暴露的那种歇斯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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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是为什么呢?我利用周末跟同事对这两个孩子进行了家访,我只能说,家庭教育是最重要的原因。其实家庭经济固然是一个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在家访中,我感受最深的就是日常照顾这些孩子的家长给予他们太多负能量,这些负能量拉住了他们向上的行动力,使他们不自觉的往下坠落。
第一个孩子是一个八十岁的农村老奶奶负责日常生活。我提前告诉学生家访的时间,让她家长确保在家。那天我们前脚还没有踏进院子,就听见她奶奶没好气的问瑜:“那个人没跟你来?你不是说那个人会来......”我愣住了:“那个人”是说我吗?我是来家访的老师,怎么感觉对方并不在意?在我们这里,用“那个人”来只带一个人,多少是带点不礼貌的性质的。学生瑜敏感到了这一点,非常尴尬的回头看着我,很无奈很窘迫的样子,奶奶还在追问,她一直没应声。我终于确定“那个人”是指我,赶紧快走几步,来到奶奶面前,她才不问了。
进了客厅,看见有两张小小的餐桌,也没请我和同事坐下,更没有水喝,就这么站着聊。后来隔壁房间走出来一个年轻妇女,才知道这民房是他们两家合租的,客厅一家一半。那个年轻妇女请我们坐下,用他们家的水杯给我们倒了两杯白开水,礼貌的走了。那老奶奶一直在诉说着瑜已经离婚的妈妈的不是,说她命这么苦,连自己的妈妈都不要她,还要八十岁的老奶奶来带着。我们基本上插不上嘴,本想多了解一下瑜在家的表现,交流一下对孩子的教育,结果听了近一个小时对一个陌生女人的批判。瑜在一旁不停的流泪。我觉得我快受不了了,只好打消了跟奶奶交流的打算,直接对瑜进行了一番苦口婆心的教育。可是我知道,这是没有什么效果的。
扪心自问,如果自己常年跟一个只知道抱怨,只知道指责自己亲生母亲的不是的人生活在一起,也会满满的负能量,也会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自己,也会心安理得的什么事也不做。
第二个孩子呢?他的母亲一见面就诉说她有多苦有多难,一天到晚累死累活也挣不到几个钱。最长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我的命这么苦,我有什么办法呢”。她的脸就没有舒展过,一直皱着皱着,似乎要被折叠起来,不停的叹气,身材虽然矮小,感觉她身上的种种压力要把人压垮,包括她身边的人,难怪鹏飞要远离他的妈妈,这是会令人窒息的愁苦。
我总觉得,现在国家政策这么好,再苦再难都没有以前人们生活苦。为什么以前的穷人的孩子能早当家?因为以前的孩子经济上苦,精神上甜。家人的乐观、温情让他们内心充满力量。胡适的母亲二十三岁做了寡妇,又是当家的后母。这种生活的痛苦,胡适说他的笨笔写不出一万分之一二。但她教会了胡适宽容和好脾气,所以才有了后来的留学大学士。梁晓声的母亲在三年困难没吃没喝的年代,生活也没能将她变成个懊丧的怨天怨地的女人,她劳作时轻哼的歌声给年少的梁晓声带来了生活的希望。很多家长以为,跟孩子哭穷,孩子就会自然而然的懂事,殊不知,你哭的不是穷,而是负能量,是死能量,再哭下去,孩子不仅不会早当家,只会早逃家,早怨家,甚至仇家仇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