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 便民市场和没收照相机故事【严建设】
2023年05月19日 Friday晴
今日早课。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写毕钤印,用微信小程序稍P后照例发在各大网站。
今日懒懒的,照例窝在家里无事。本欲与老妻进城共进午餐,闻东二环临时宵禁。则独自去吃羊肉泡馍,几家馆子均关门大吉吃了闭门羹。然后在小区门外地摊买了碗包谷面浆水搅团吃了,味道还成,稍嫌辣。6元。跟余下镇的有差距。
家住浐河之滨,不是闹市区倒也有诸多便利。便民市场一直有,昨天今天都有。买东西既便宜还方便。据摊贩说,现在摊位费每天40块了。100多摊位,每月十几万吧。而过去赶集比现在便民市场人多的多,不收钱。
午时陕西网络大V老脸看西安陪卫旭峰老师来访,相赠佳酿2瓶、香茗2罐。感谢。多年来卫老师不为名利所动,一直笔耕不辍,潜心研读诗词歌赋,笔耕不辍,颇爱魏晋遗风,由浅入深雅俗共赏文笔老辣。妙笔生花出神入化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且具人间烟火气,始终保持一颗悠然豁达、安贫乐道之心进行创作,创作的诗词散文在多家媒体发表。斯人斯事令人感佩。难得。上个月在建国路雍村饭店,曾参加魏旭峰诗词文集新书作发布座谈会,得赠大作《乐怀》一本。阅之余香满口唯默默记诵。
坐在家中,提及过去路遥曾去三原借农民帆布口袋一事,卫老师说装了粮食叫装子,不装粮食叫口袋。过去说农村娃嘴笨实心眼不知变通不懂沟通都会用装子评价,带点贬损之意。你碎怂跟个装子一样。我想此事都可以拍短视频了。过去一般的装子可盛120斤小麦。
其书中写的好多乡村的琐事,道出了好多庄户人家的辛酸、艰难和节俭。想过去所谓勤俭持家都是说给老实人听的。那么元妃省亲时,为什么不做榜样勤俭持家而大肆铺排。因农村没钱赚,所以紧巴巴的,刘姥姥之所以拼着老脸去大观园去拜访凤姐,希冀得点资助。凤姐还算厚道,遇到这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临走时凤姐、平儿、鸳鸯等人送了刘姥姥几件绫罗绸缎衣服,还有20两银子。说明有钱人亦具有悯农爱老情结。这20两银子够庄户人花好几年了。别说清末,即便是新中国的50-80年代,我的记忆中根本不曾穿过哪怕一件绫罗绸缎。刘姥姥说过,如今自然是你们拉硬屎,不肯去亲近他故疏远起来。
卫老师说“经商纳行,种地纳粮”,自古有之,对于中国老百姓来说天经地义,谁也不敢违抗,谁又敢违抗呢?特别是在解放前的近代几百年里,谁若是抗纳皇粮,轻则一顿饱打,重则可能还要招致牢狱之灾,家破人亡。当然此等事也都是公社武装部出面的。70年代农村基层武装部的部分干部都比较嚣张跋扈,都有配枪。打人、抓人、捆人、关人、没收东西随意性很大,一般人敬畏而远之。枪是男人胆,钱是女人脸。
卫老师撰《纳粮》一诗云:
人多地广赋税重,还好当时正年轻。
验粮之前心生颤,担怕质检变了脸。
过磅入仓多琐繁,肩扛腰挎上桥板。
结账之后翻白眼,手拎空袋强欢颜。
我在70年代上山下乡之际,也曾拉架子车到公社粮站交公粮,验粮的拿个熟铁的长管子,叫戳子,也有人叫做探子,能把口袋底下的粮食带出来。那个时候真是提心吊胆。运气差的时候一验二验不过关,说是水分超标,没办法只好就地摊晒。农民不大懂水分含量,一般把麦粒包谷豆拈一点搁嘴里咀嚼,嘎嘣脆的就有把握。好在粮站的地面是水泥的,麦收后忙罢天气炎热的时候,晒个大半天也就成了。当然人得寸步不离严加守护。粮站事多人杂,不小心就被人偷点。当年武屯公社粮站有个员工是71届的老知青,姓黄,家住饮马池。倒也网开一面,多少给点面子。所以有两年生产队交粮还都是派我拉车去的。也有精的农民,带点杏、桃、桑葚、鸡蛋塞给验粮的职工,彼此会意,也就好说话点。
2006年取消了交公粮。据史料记载,农业税始于春秋时期鲁国的“初税亩”,到汉初形成制度。这一古老的税种,在中国已延续了2600年的历史,直到2006年我国取消农业税。明末民谣:吃他娘,穿他娘,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1978年我第一次照相在农村。那已是1978年。我们生产队的劳动价值骤降到9分另3厘,我迫不得已借了台海鸥4B双镜头120相机走村串乡,每份6毛。生意不错,得用搪瓷脸盆显影定影。但双手的所有皱褶全部被对苯二酚、米吐尔腐蚀了。不敢攥拳头,一攥伤口裂开就疼得很。
祸不单行,那年在临潼相桥照相,被一叫秦发成的公社武装部长凶歹歹地率2名荷枪实弹的民兵把相机没收了。他们端着762式步骑枪很敌视我,我站在武装部门口的青石墩子上大怒。遂张狂撂下话:天黑之前若不还相机,发誓烧秦八成他家。结果被叫进武装部训斥一顿,幸亏我的宝贝相机发还了。那年海鸥4B价格为123元/台。
1978年深秋的一个下午,我在相桥公社街道上招揽生意给农民照相。当天赶集,人非常多,围了几十号人看我的影集。有几个抱孩子的妇女叫我去火车站照。我见有个挎着盒子枪黑脸莽汉,身后跟着俩背步枪的壮汉奔我疾步而来。
我觉得精神上有点异样,感觉不祥也不妙,也无奈。那黑汉子开口说想看看我的相机。我没防备,被他一把拿走了相机说,你这是不好好在生产队上农业学大寨,搞资本主义复辟,我是这儿的公社负责人,照相机没收,你先去你们公社开个证明来领。你这算非法经营罪。你赶紧滚,以后不准再来,再来把你捆起来。说完转身走进了公社大院。那些等着拍照的婆娘们脸色大变,立即破口大骂起来。
我当时都没回过神来,等回过神来两手空空相机不见了。然后围上了几个农民,其中一个老妈妈儿说,奈狗适的叫秦发成,外号叫秦八成,二货。吃官饭的,是相桥公社的武装部长,根本惹不起,想打谁打谁,想捆谁捆谁想关谁关谁。娃呀,你听话,算了,权当叫狼咬了。还是吃个哑巴亏走吧。我有些发蒙。有村民告诉我,好俺的把式,那人就是公社主任兼治安干事,狗脾气歪得很,爱讲原则油盐不进。一句话就随便捆人抓人关人,惹不起,把式你赶紧走吧。人要紧。当年农村把手艺人尊称为把式。
等一下,奈狗适叫啥?回答说叫秦发成。当地人暗中叫他秦八成。二锤子二球货二百五。大会上说有人用上我了,秦主任秦主任球长毛短叫,用不上我咧,叫我秦八成。哼,嫑叫我碰上。当年我被村民一律叫做照相的把式。
我当时气血冲头。跳上公社大院门口一个半截埋在土里的石辘轳上破口大骂起来。满嘴脏话点名道姓的骂。说是我今天拿不到相机,我是绝对不回去的。晚上我肯定要到你秦八成家去。我非常着急。相机是借来的,价值100多块钱。当年根本还不起。心下一急,则跳上公社大院门前的石墩上,一看围了上百号村民看热闹,怒不可遏,脑子一抽就不管不顾大喊大叫起来,并爆粗口指名道姓开口大骂。声称抢我相机狗适的狗杂种王八蛋还没生出来。谁敢抢我相机,我今黑非点他家房子不可。说到做到,说话不算话不是人。秦八成,你狗适有本事往外滚!
骂了一阵,口干舌燥,嗓子有点哑,连唾沫也吐不出了。围观的村民更多了,开始都在惊愕和沉默。慢慢大家纷纷议论,说凭啥拿人家娃相机,都是钱买的呀。贵得很呀。不讲理。把式你去告他!胡扣帽子。不是怂!知青也是受国家保护的。然后人声鼎沸骂声一片。都带有生殖器的粗话。
那天赶集,围观的人越发多了,三五十人,渐渐居然有上百人围着看,开始大家都保持沉默,没人说一句话。渐渐有人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大家,则开始纷纷不平,也开始帮腔。有人说就是的嘛,凭啥没收人家东西。蛇皮土匪。骂起来了。越聚越多,水泄不通,然后公社大院出来了俩背步枪的民兵,说话倒也客气,说是我们秦部长叫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围观的农民纷纷说不要进不能进,你一个人进去要吃大亏的。但我想要我的相机,没办法就硬着头皮跟他们进去了,走到公社武装部办公室。
办公室很小,有桌凳文件柜,钢筋的洗脸盆架子,靠窗还有个木板单人床,挂着蚊帐。办公桌居中摆着,桌后一把椅子,桌前一个凳子。好像审讯室似的。墙上挂着驳壳枪和粗布做的文件袋。那姓秦的见我进来就忽然暴跳如雷擂鼓般连连猛拍桌子粗喉咙大嗓门厉声大喊大叫大骂,公社大院挤进来很多看热闹的村民。姓秦的说,我把你个狗适的把式,自己错了不认错还敢骂人,今天看大家的面子照相机先还给你,拿上你的烂烂照相机赶紧滚,以后再看见你来相桥非把你捆起来,赶紧滚!你出去不敢跟人吹,说我把你莫办法。照相机还你了你得讲信誉。
我一看那台海鸥4B相机就搁在桌子上,一把拿过掉头就走,边走还边听见那人在大骂不止。我脚步稍停顿,就有人在身后拽我衣裳悄声说,把式你赶紧走,那狗适秦八成骂你是给他自己找面子。照相机失而复得,我很高兴,也顾不得被人还骂,立即疾步走了。此后40多年来再没去过相桥镇。当时大院内外拥挤着看热闹的农民,看到我拿着相机平安无事走出公社大院纷纷鼓掌。
再后来听农民说,他耍的大也就敢欺负咱农村人,再能也不敢惹知青。后几十年在阎良打听此人,想去聚聚叙旧,未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