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外婆是在今年除.夕清晨走的,在这个合家团圆、举国欢庆的日子里,她抛下我们永远地离开了。

凌晨5点过,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了晨的寂静,也惊醒了沉睡中的我们,舅舅说,外婆走了,很突然,也很平静。

以至于我们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戛然而止。

老人常说,春.节是“劫”,年老多病的人难以渡过的一场浩.劫,如今却真实应验。

回想起上个月外婆才度过了89岁生日,我们一起切了蛋糕,唱了生日歌,外婆精神矍铄,脸颊上还浮现出少有的红晕。

妈妈还说瞧外婆这精气神,活到百岁不成问题,我也天真地以为她老人家老当益壮,必定益寿延年。

一切仿佛还在昨天,可意外却来得如此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在我的记忆里,外婆一直是慈祥而温和的。

她信佛,小时候没念过什么书,却能完整读完一本《佛jing》,然后给我讲神.明的故事,虔诚而专一。

她一生行善,帮扶弱小,虽然自己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但对更加清贫的亲戚她也总是施以援手。

她常说,日子虽然苦,大家帮衬着过,总会好起来的!

外婆的身体一直不太好,经年累月病痛不断。

她常常自责,会偷偷地哭泣。

因为年轻时是一个勤快人,家里家外全靠她张罗,锤砂石、挣工分,干起农活来不输男人,而今却不能再下地干活。

后来她在家里请了一尊佛.像回来,天天诵.经.祈.福,心里有了寄托,身上的病痛似乎也减轻了几分。

外婆还为我们全家祈.福,她常说我能考上大学,都是有神.明暗中保佑的。

那时,我这个无.神.论.者总爱和外婆争论,妈妈却一把拉住我,欲言又止。

周末的时候,我跟着妈妈回外婆家,她总是会做上一桌好菜,石磨豆花、回锅肉、青椒肉丝……

最朴素的菜肴,却是记忆深处最珍贵的味道。

外婆推的豆腐尤为好吃,每次妈妈都要给她送去几斤黄豆,外婆从阁楼上取出做豆腐的制具:

包豆腐用的纱布,豆腐固定成型用的木箱,过滤豆渣用的架子……

外婆会精选颗粒饱满、没有虫蚀的豆子放入清水中提前泡发,直到那些小小的黄豆都肿胀得圆鼓鼓的时候就可以上磨制作了。

只见外婆一只手快速推动着石磨,另一只手加入黄豆和水,不一会儿洁白如丝的豆浆便从磨盘中央的缝隙中缓缓流出。

它们欢笑着蹦蹦跳跳地沿着磨盘边沿顺流而下,仿佛一帘洁白的瀑布奔涌而来,散发着豆子独有的清香。

磨好的豆浆用纱布包好,再挂到架子上过滤,去掉多余的豆渣,剩下的才能用于豆腐制作,那些可都是黄豆的精华。

外婆把炉火烧得旺旺的,然后把滤好的豆浆倒入大铁锅中,不一会儿功夫满锅的豆浆就咕嘟咕嘟沸腾起来。

炊烟袅袅中外婆快速倒入事先准备好的卤水,豆浆便慢慢凝固成块,豆腐就做好了。

一块块豆腐白如凝脂,吹弹可破,豆香扑鼻!

那时候的我总觉得外婆是一个神奇的魔法师,手中的锅勺就是法力无边的魔法棒,只需轻轻一挥,美味就触手可及。

还在灶台上的时候,外婆总是会预先给我盛上一碗豆浆,端着那碗冒着热气还放了白糖的甜豆浆,我就觉得这是天下最好吃的美味。

水汽氤氲中外婆拭了拭额角的汗珠,笑盈盈地望着我将整碗豆浆一饮而尽。

夏日的午后,外婆总是坐在床边帮我打扇,微风带着丝丝凉意,赶走了恼人的蚊虫。

外婆轻柔地哼着歌哄我午睡,伴着“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夸我好宝贝”的歌声,我悄然进入梦乡……

每一次临走的时候,外婆都会送我和妈妈到村口,她拉着我的手在路边不舍地说道:

“放假了就跟妈妈回来,外婆给你做好吃的。你妈要是没空来,我就让舅舅来接你!”

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望着外婆一直目送着我们离去越来越远,她的身影也越来越小,落日的余辉在她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最终消失无踪,我想起了龙应台在《目送》里面写的话:

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

直到我跪在外婆的灵前,才发现已是天人永隔,再难相见,外婆去了天堂,再也不会回来。

堂前挂着的遗像上,她留着短发,浅浅地笑着,两颊有些微红,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慈祥并且温和。

任泪水肆意流出,我不曾擦拭,第一次发现生老病死距离自己那么的近后悔从前没能多陪陪她。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多么痛的领悟!

愿天堂没有病痛,她终于能好好地歇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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