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寒风拂过檐下大红灯笼,忽明忽暗的街道上已鲜有人迹,偶有行者亦是步履匆匆各有归处。城西湖畔小径上书生踱步其中,壶中琼浆踉跄间倾洒在地,路旁杨柳无力低垂,似乎亦是沾了几丝醉意。
一路酒言醉语,行至拱桥之上,书生驻足无言。湖中一-叶孤舟伴着瑟瑟琴音徐游而来,为这秋夜添了几分寂寥。忽然书生提壶猛灌,随即摔壶高吟,满腔恨意似要直冲九霄。
“当时北望状元香,潦倒今朝恨世凉。及第昭名空自许,早知入静净明堂..早知入静净明堂!”
舟近琴止,却闻女子笑声,书生不由指舟斥问。
“有何可笑? !”
掌舟的是一位清丽少女,只是却对桥上怒言恍若未闻,正当书生欲再质问,却见舱帘掀起行出一-位白纱遮面女子,只见女子颔首望来,却是反问道。
“公子尚有完好体肤,又是自由之身,有何可怨?”
书生被问得一呆,似被一语惊醒,忽而神色满含愧意,稳了稳身形却是供手无言。
许是天寒缘故,面纱之下传出轻咳之声,伴着少女轻嗔,女子转身入了舱内。
穿过桥洞,女子声音方从身后传来。“仙音阁正缺一位伙计,公子若愿意,报茹月之名即可。
朱舟东去,瞩目夜空,书生自语。“原来你亦惧这世间多一缕怨魂么? ”
二
书生名为海生,迁居至此十年间屡试不中,直至那一日总算州试题名。只是造化弄人,家中钱财却遭贼人洗劫一-空。若非被茹月一语点醒,如今怕是早已入了轮回。那日之后,海生便开始穿梭街头为人题诗作画,夜间则去酒馆说书讨个酒钱,生计总算得以维持。
寒风呼啸,琴声袅袅。这一日海生依旧隐坐于杨柳之下,闭目听聆,期间还不忘举杯轻抿几口。这段时日,每至此时便有绝妙琴音传来,倒让海生突觉不枉此生。只是往常缥缈琴声,今日却是清晰萦耳,倒使得他更为入神。直到一曲终了,海生拍手叫绝之际,舟已停于眼前。
见茹月行出,海生急忙起身拱手施礼。
“公子常常独饮于此,可是有烦心事?”轻呼一口浊气,茹月问道。
“人在他乡,能见与故居近似之景,自然甚喜。 ”海生挠了挠后脑,讪笑道。
“小生乃登州人士。”见茹月不言,海生又道。
“一海一居一双人,羡之。”茹月接过少女递来的绒衣,轻声叹道。
“公子为何对功名如此执着?”不待海生应答,茹月又问道。
海生愣了愣,却并未作答。
“如今元人入主中原,汉官趋炎附势?.."缓了缓气息,茹月叹道,只是却被海生打断。
“倾尽毕生精力便是。”
“一世浮华不过枕中梦."面纱下传来阵轻咳,茹月捂了捂胸口,话至一半却是转身入了舱内。
琴声缥缈,佳人已远。
雨悄然而至,杨柳下传来一声叹息。“原来你亦会落泪么?'
三
“吾门祖上为官二品,传训族人务必承德流芳,奈何为父无才,家道中落。子若为孝,必当以此为戒。有朝一日金榜题名,方无愧泉下列宗!”
拱桥之上,海生扶栏而立,忆起慈父临终所托,神色首次出现茫然。
舟上琴声似乎亦透着莫名忧意,伴着掌舟少女浅唱轻吟,远远传来。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茹月,同我逃离此处隐居东海可好?”待得舟至桥下,海生忽然双手成拳道。
“有生之年,了却心中事,方不蹉跎此生。小女子不过卑贱艺者,公子怎可因我误了功名。”舱内一阵静默,随后仿佛由寒风携夹而至,女子细语无力飘来。
“功名并非我所愿,为此我亦失之甚多。如今而立之年."紧了紧双拳,海生垂首道。
“恕茹月不能答应。”
被舱内清冷声音打断,海生抿嘴无言,半响方道了声"告辞”转身离去。忽闻几声剧咳,海生步履一缓,却亦并未转身返回。
眼看海生走远,少女急忙掀起舱帘,只是正欲踏入却被茹月呵止。
“瘵疾染易,离我远些!”
拭去额间汗渍,俏颜之上血色渐褪,望着手中白纱之上一片缨红,茹月不禁惨然一笑。
“你仍是这般爱作弄人呢,贼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