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尚若有几年无从考的历史,这空白的几年或许就会成为脑补的传奇。那对于这个家伙,估计也是一样。
这个家伙有三个月无法考证的历史。血统自然是一眼能看穿的了。那她爹娘是长什么样的?干什么职业的?家庭背景如何?又是如何来到收容所的?无从而知。收容所的大妈只说它叫小蹄子。是小蹄子还是小提子?这样一来连姓名都是谜了。
不管是小蹄子还是小提子,这名字大概一定是大妈胡乱起的。这样低端的姓名万万是进不了我们文艺之家的门的。我说叫信陵君吧,但是貌似非要有四只才能有意义。鸿琳作为它的第一监护人,决定要起个符合我们设计师高端气质的名字。于是“站酷”“zcool””全景”“华盖”的字眼被提了出来。“华盖”太过本土化,但是“gettyimage”这个英文名倒是有几分国际化的感觉。“Getty”就这样得名了,刚好和什么提子也有些关系。
我疑惑它的父母是两个很文雅内向的隐士,教出了这么一个小隐士来。来家的头一个月,深居衣柜下面不出。我们上班心念念了小猫一天,赶回家却只闻其喵不见其喵。余斌撕开一罐幼猫罐头,撅起硕大的屁股贴在地上,把罐头伸进衣柜下面,硕大的身躯憋着嗓子幽幽飘出一句“Getty,吃肉肉~”。里面那一团毛绒绒的隐士无动于衷。是啊,嗟来之食是断断不可接受的,更何况是如此嗲腔的嗟来呢?有这样气节的猫,我惊叹它是介子推,是伯夷了。然而,罐头的香气是足够诱惑的。我们的隐士发出嘤嘤嘤的声音。
“藏彼衣柜兮,采其薇矣”
这嘤嘤嘤可能便是我们藏在柜底的伯夷吟唱的采薇歌了。可惜柜底并没有薇可采可食,只有一层层的尘土。它终究是会出来吃东西,在我们看不到的时候。基于这样的理念,我便认定它并非是一个气节之士了,泯泯然一介草莽了。
可是,你看,它如今懒洋洋的在桌上一蜷,一边舔着爪子,一边眯起眼睛瞄着周遭。世界万物啊,宇宙运转,已经统统被这双眼睛看穿了。看穿世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看穿了世界还能保持这种淡然的心态,我想Getty是完成了小隐到大隐的蜕变了吧。突然间,这个家伙又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了。
我揣测它是个颇不浪漫的猫。鸿琳是喜欢花的,Getty竟然也喜欢花。我们喜欢的方式是把花供瓶子里养起来,摆着看着,幽幽闻着。Getty喜欢的方式是要吃的,要扯,要嚼碎了,把这欢喜吞进肚子里,慢慢的消化着。基于这些行为,我断定在Getty眼里,他们可能不是花,可能就是一把串儿。满天星就是羊肉串,郁金香就是翅儿串,玫瑰就是大腰子串。每天一把串,插在花瓶里,Getty就这么撸串啊,撸的这叫一个香啊。鸿琳买一束花,一晚上就这么给啃秃秃了。放在电视机上,它拉长了身子够上去把花撸了。放在衣柜上,它蹦跶上去把花撸了。“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现在可变成了大撸蔷薇了。
为 了给猫助消化,专门给它种的猫草。喂到嘴巴跟前,它却不吃一口。给它买了猫窝睡,偏不,非要睡在纸盒子里,走路遇到这个猫窝,竟然要跳跃过去躲开。矫情 呗。或者它的父母是文青吧,在阳光明媚的春日,在初绿的草坪树丛里,在露水尚未蒸发的时候,两只文艺的猫,嘤嘤嘤的发表文艺宣言,嗷嗷嗷的野合,诞生了这 么一个矫情的小鲜肉。或者它是看了我们书架上的一些书,学习到了一些人类的傲慢和多愁善感,看到一切都不过是喵生的一场梦。但是毕竟它是猫,于是便高傲冷艳起来,对凡尘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我是向来讨厌这种惺惺作态的事物的。不知道他们这样的自信从何而来,这种有恃无恐的心态从何而来,一股无名的想要践踏的冲动便会油然而生。于是我会一把抓起来它来,用人类的压倒性的力量,尽情挑逗它高傲的灵魂,它的毛就在这种肆意的爱抚中飘散起来,就像一坨黄色的蒲公英。这样的 蹂躏,大约崩碎了它内心的防线。不一会,就呼噜起来了。这是一种信号,向人类臣服谄媚的信号。扭捏作态的小傲娇,终究抵不住本能的作祟。
我也不知道它在大家都上班的时候,能在家里干什么。它每天早上都在等着我们离开,然后开始它占山为王的一天?先把沙发抓个稀烂,人造革的,爽!在余斌大爷的枕头上跳蹦床,记忆棉的,爽!屋子里往返跑,60平 的,不爽!碰倒几个东西才爽!妈的,又给我猫粮里混自然粮,挑出来糟蹋了,爽!折腾完睡一觉,爽!这些都是回家后看到家里惨状做出的推测。要真是如此想来 也是挺舒服,吃喝不愁,独来独往,没有交际压力,也没有生理需求。可是单要是几天倒是真挺有意思,但如此反复了两年,想来它也是会厌倦的吧。但我似乎并未 看出它有厌倦的征兆。也未看到它有想逃离日复一日的牢笼的意愿。大门敞开着,它却不敢出去半步。它没有好奇心吗?那它每晚望着北京雾霭霭的天空到深夜,是 在思考什么呢?不得而知,或许它总能找到与昨日不同的乐趣罢。
这只猫有三个月无从考证的历史,每天也有8小时无从观看的行为。它总是摆出很神秘的样子,我总是无聊的揣测它的想法,考证它的历史。
它却用洞穿一切的眼睛蔑视我所有的臆测。
“他妈的,老娘就是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