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道理。”
“我深表认同。”
“他的家门口就在前面。”
“多冷的天啊。”
“他怎么不进去?”
“是傻了吧?”
“我看也是,怎么常和那东西在一起?”
“没人管吧?”
“……”
“……”
死神一直追随着他的脚步,嗅闻他的行踪,但尚未决心给他最后一击。
凛冽。
冬天埋没在枯枝落叶泥泞浊秽的雪里,终日沉溺在悲苦落魄中,像个被遗弃的孩子,折磨的形销骨立。
男人疯狂的话猝然中断,开始砸起屋内触手之物,狭小逼仄,吊在天花板上的灯泡一声不响,晦暗一片。此时我庆幸我的眼睛看不见他的面目狰狞丑态。
“到了。”
“是这里了。”
“我要出去。”
“我不要回来了。”
“快了。”
硬物从后背直挺挺地砸过来,我感到脖颈间一瞬间的湿润。僵硬的四肢连带着我的整个身体从楼梯上一级一级地滚下去,那干脆利落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废弃的塑料水瓶,“疙瘩疙瘩”,廉价而悲情。
我闭上了眼,好像看见佛海之上又翻腾起巨浪。古树之梢,响起数声渡鸦的鸣叫。一切妄想跌落进了轮回,佛海上的清风拂过,松柏的苦香,仿佛还带着旧人的音容笑貌。
我不是被饥饿和寒冷惊醒的,对于它们我早已习以为常。楼梯的角落是我的全部的世界,蜘蛛网,灰尘,杂物,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落叶枯枝。我摸到一个温暖而湿润的东西,意识到我的活动,那东西朝我叫了一声。
“汪。”
“你的眼睛是圆的。”
“你的毛是脏的。”
“原来你不会摇尾巴。”
“怎么不叫了?”
“别这样看着我。”
“我无家可归,也没有肉给你吃。”
“……”
“你冷吗?”
“过来一点,我有点冷。”
“汪。”
我认为它没有听懂我的话,但是它还是靠过来了。我没有去抱它,它也没有企图窜入我的怀里。我想它和我一样都戒备着,在流浪的境地里惺惺相惜,借着彼此的体温供暖。
“我曾经驯化过一只狗。”
“在它很小的时候。”
“它的毛色和你一样。”
“我用两颗肉圆将它的肚子撑起,因此它记住了我。”
“我叫它小痴狗。”
“它似乎也给我起了一个名字。”
“它叫我‘汪’。”
“汪。”
“哈哈,你可真有趣。”
“那是一只乡下的土狗。”
“后来我回城。”
“过年去见它。”
“我仍然记着它,准确的是,我记得的是它小时候的样子。”
“我固执的认为它也记着我。”
“可是再相见我与它的距离隔着一条水沟。”
“我叫它的名字,小痴狗,并把每一个音节拉得很长。”
“它看了我一眼,然后走了。”
“它要到剩菜剩饭里,去寻找残留的骨头”
过年的烟花和爆竹声此起彼伏,绚烂的灯光将黑夜照成白昼,饭菜香气四溢的一个夜晚,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在楼道里继续讲我的故事,而听众是一条狗,但它做的很好。
“汪。”
“后来我不去乡下了。”
“我奶奶去世了。”
“房子拆迁了,没了。”
说到这里,我不由得停顿了。苦涩寒冷的空气一直刺激着我的神经,从我的鼻尖蔓延到我的头颅。我看见一个下着大雪的夜晚,每片叶子上都落了雪,承着生命的重量,不堪重负。那个为我抚过伤痕斑驳的天空的人,带着我儿时驯养的狗,一同消失不见了。
眼前这只陌生的狗将他的头放在了脚上。
“好梦。”
“汪。”
文/染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