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青城,夜雨。
春风未了秋风到,时间过得真快。五个月前,我还行走在冰天雪地的石河子,踩着白雪观察树上冰挂折射轻雾里的夕阳和霞光。四个月前,陪内子和孩子在洱海边骑行,点评云南的美食。三个月前,在中国科技馆,听学生们尖叫,看人形机器人跳舞翻跟头弹古筝。两个月前,来到十数年未再来访的康巴什,流光溢彩依旧,市井繁华未显。一个月前,回到小城,吃喝整治和环保问责之下,不愿不敢不忍再看疲惫的官员、茫然的工厂老板和麻木的小店主。
这半年,我似乎在寻找什么,试图解读什么,和今天雨夜北窗外的阴山一样,你知道它就在那里,可你现在就是看不见。明天清晨雨歇,青山如黛草如烟,又似乎不是你寻找的模样。
这就是去年以来的状态,好像被卡顿在什么地方,梦魇一般,你似乎是清醒的,能看清周围,可就是动不了,你害怕,你要窒息,你绝望,你觉得那么漫长,可你醒来,发现都是幻觉和梦境,时间不过几十秒。梦魇俗称鬼压床,是足够糟糕的体验。这种睡眠瘫痪,和半夜小腿抽筋,以及梦里总是出现马上就要高考了数学还有一半没学,是我晚上睡觉时最讨厌的三样。有些年总是不定期无规律地在我身上泛滥,只能以不断学习心理学做对抗,治愈其明面暗喻的伤害。梦魇,小腿肌肉痉挛,那些乱七八糟的噩梦,这些年出现的频率已大福下降,我不希望再被这种困惑在无形之中的感觉打断睡眠。
这种困惑也许不是现在才出现,只是过去被学习工作压制,偶尔浮现很快就会被生活中琐事埋没。因何寻找,寻找什么,怎么寻找,似乎也不清晰。为此困顿,是不是自寻烦恼?为什么今年来的这么频繁?其他人有没有这样的困惑?
世事茫茫难自料。曾经熟悉的世界变化得如此陌生,疫情和之后的内卷把许多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十几年前富士康连跳的是年轻的打工仔,今年上半年跳楼的是行业头部企业的老板。在北京的时候,连着两天,一次打了一个所谓的臭车,车内气味大到需要把车窗玻璃降到底,另一次师傅一路都在不停地揉眼睛,在一个路口绿灯亮起时迟迟不动几乎睡着。北京暴雨的那个晚上,我在街边店里避雨,街上已经没有车辆和行人,只有穿着不同颜色工服的骑手奋力前行,我数了一下,半个小时内有三十三位,其中八位是女骑手。前几天,在青城一个餐馆吃饭,已经没有服务员,老板炒菜,老板娘端菜,加上我,客人只有三个,无事可做的老板对一脸愁容的老板娘讲,可能撑不到月底了。五一前在小城看望一位做工厂的老朋友,说好容易三月份价格回升了一点,四月初的关税战又把价格和销量打到盈亏平衡线下,他的产品一小半是做出口的。另一个开修车行的小朋友告诉我,现在大家都在减少保养的频次,小毛病能不修就不修,零件能凑合就不换,为了保住店面,他在外面兼了一份职,看上去白头发比我还多。还有一个从小城下海的小朋友,去年做了一个储能项目,今年商业并网,给我算了笔账,投资回报率也差强人意,遇到政策退坡还有不小风险,现在拿到路条的产能似乎已经饱和,可还是有不少企业打算投这个赛道,我问缘由,他反问我现在还有什么行业可投。
我和他们一样,方向是朦胧的,路径是模糊的,抓手是虚幻的。在一个迷失的年代,在一个迷途的世界,我们一群迷茫的人,是在迷雾中迷路,还是在迷宫中迷惑,或者在迷梦中迷糊。
尽管有些悲观,但我想我们仍然没有迷离于这个充满不确定的时代。那些风雨兼行的骑手,那些拼命养活职工的老板,那些全力托举下一代的夫妻店,是千千万万家庭的铁骨脊梁,是韧性社会的支柱,是国家负重前行的动力。
就像梦魇醒来,惊魂之后,你平复剧烈心跳,擦干满头汗水,重新面对真实的世界。就像小腿抽筋,你摸着铁块一样痉挛的肌肉,知道再忍上几分钟就会慢慢恢复。就像那个梦境再次回来,你明白它在提示你该反思哪件事情需要复盘了,它就是一个让你有些嫌弃但总会给你预警的伙计。
毕竟,方向、路径和抓手也经过深思熟虑,实施的过程中迷惑有时也不可避免。大差不差,看着远方,盯着脚下,继续前行,就不会迷航,脚踏实地才能挣脱无形枷锁。
今夜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明晨洗天风雨过,炎暑漠然收。京城和小城还要忍受末伏和伏后的热浪,青城却开启清凉模式,大青山的草甸已开始泛黄,一年里最好的季节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