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我们出去猎猫。走在栅栏墙边上,小黑在草地里转悠着,我们见到了一只猫,那只被我们称为乌云的,上面黑、下面白的猫。那只乌云处在的位置很好:那是一个圆周上有三分之一扇形开口的地方,它就静静地蹲坐在那个开口里,身后和左右均有灌丛掩护。它的视线投向小黑。
我们站在不同的位置,看向那开口,看向乌云,它不用瞧我们一眼。小黑在草地上逡巡,勾头于这里那里,抬头起来的时候,会带询问地看看我们,看是否有什么最新的指令,需要它去处理。我们看看乌云,又看看它,我们分明在明示暗示它:我们的目光朝向的地方,有一只猫在。
无济于事。它不予理会,照旧按照它自己的步伐,在移动着位置。它想要前去别的地方了,我们还站在原地,看着那乌云,等着它能够看到乌云。它朝前走出了几步,又回头来看我们。然后,在这回头中,看到了乌云。它盯着看了一会,慢慢地走向前去,在接近那开口时,停下脚步。
乌云蹲坐在那里,和小黑对视着。小黑没有直接上前,而是绕着灌丛的外缘在小跑,那样子像是小时候语文课本上讲得那个农夫遇到狼的故事,其中一只狼试图从后面包抄过去。小黑绕来绕去,一会停在乌云的右侧,一会停在乌云的左侧。直到乌云退让一些,藏身于身后的灌丛中。
接下,小黑还是在绕来绕去,只是停的位置有三个:一个是开口里面,一个是灌丛外面的第一处,一个是灌丛外面的第二处,两处在圆周上相去大概在一百二十度。若不是她从旁协助,乌云不会退让的;若不是她从旁协助,乌云无需从藏身处跑出的。在小黑的绕圈中,乌云跑开。
我一直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乌云是静悄悄地离开的,步伐很稳很慢,显得很绅士。乌云的步伐越来越快,它没有跳上墩墙,而是沿着草地上的一根直线,斜向地去到了墩墙的南端,然后在那拐去了墩墙的另一侧。小黑在那绕着,它没有察觉到这一切,它还以为乌云就在灌丛里。
它茫然地跑来跑去,直到它大概也觉得乌云失踪了,才抬起头来,看向我这边。我们这才开始继续往前走,这大概是它久已等待的指示?它欢快地跑起,跑到我们的前头去。它又像是想起来什么,折返着跑回了先前那个它围绕了好一会的地方,它大概还惦记那猫,它大概不甘心?
那次,站在学校外的栅栏墙外,看里面操场上的她们,直到她们排着队列,进了楼里,这才转身,往回走。走在路上,听到了喜鹊叫,这叫声先前时有时无地在:在书包转交给她的那会,我们两个同时听到了;在栅栏墙外的草地里,我时而能够听到,好像那叫声就在头顶上面似的。
走在路上,顺着那叫声,看过去。看到了,那儿有一只喜鹊在,在屋顶上站着,它的身形有时在动,它动的时候,空中传来了那叫声。看到了,觉到一种庆幸,这一次;大多的,总是看不到的。只听见空中有那声音在,只知道某处有那喜鹊在。见到当然好,听到也好,好过啥都没。
小黑在前面领着,方向是我们选择的,我们停在了另个地方,一栋楼的东南角。这会,楼的西南角,有个女孩正蹲在地上,她的眼前出现了几只猫,那些猫接近她一下,吃点东西,又退了回去;等到她投放又一些吃的,那些猫又出来,再退回去。我们看到了,我们想遇见的那些猫。
小黑没有看到,它勾头于它脚下的草地。我们两个站在一起,我跟她说:你别去惹它,看它今天自己能不能发现那些猫,如果它能够过去,发现那些猫,赶着那些猫跑大半圈,绕到我站的这个地方来,就算是它及格了。我们站在那看着人家在喂猫,好几个男孩围上来了,在跟猫玩。
小黑沿着楼的东侧,去到了楼的北面,半天没了动静。她跟了过去,又跑回来通报:它在那里发现了一只猫,在跟那猫对峙。她跑回去了,过了好一会,她跑回来了,小黑没有跟着。她说她要去撒尿,把她手头的东西交给我,她走开了。我让她回头到这里来找我,我会一直站在这里。
再过一会,小黑回来了。这时那些猫和那些围绕在猫边上的人,都不见了。楼的南面是空的。小黑终于在南面走起,走到了半途,它又折返,进了边上的灌丛中,它在里面待了很久,不知在干啥。她回来了,它也来到了我们身边。算啦,我让她领着小黑往西头去,看看能不能遇上猫。
小黑到达楼的西南角的那会儿,有三只猫,分三个方向跑了出来。小黑跟在其中一只的后面,她跟在小黑的后面。那只大概是钻到了车底,小黑围绕着车在转圈,它钻到了车底去,它站在车外大声叫,那只猫想来是躲在了车底架上的某个位置,它对那猫无可奈何吧?可以啦,走吧。
她来到了身边,说了一声:小黑今天没及格。那样子,像是在替小黑的表现感到惋惜。她又问,那要怎么样,它才能算是优呢?含糊地跟她解释:如果它自己发现了那些猫,自己追着猫,绕着这栋楼跑了大半圈,来到了我站的地方,算是及格;取决于中间的过程表现,可能会是优。
那情形没有出现,我自己和她一样,对于及格以上的各等如何区分是没有概念的,只有当及格的情形出现了,在那过程之中,我见到了小黑在后追、猫在前跑的画面,那画面在那时那地显现在自己的眼前,评判取决于自己当时的及时感受,取决于自己为眼前的这情形而欢呼的程度。
晚上,在她跳绳的那个地,我们遇着了一只小猫,正蹲在地上吃什么人投放的食物。它吃得很专心,当我们牵着小黑来到它的身旁不远处时,它没有注意到。等到小黑被解开绳索,朝它猛冲过去,它这才察觉,跑开了。小黑在后面追,追它进了对过的草丛中,上了一棵长着二叉的树。
它起先爬到了较高的地方,后来下来一些,停在了那个叉口。她去到了那棵树的附近,它叫了一声。她问它为什么要叫,胡乱地给她解释:它可能是在报警或者求救,向其他的猫;它可能当小黑是一只大猫了,在跟小黑说话;它可能当她能帮到它,在像她撒娇,请她帮它对付小黑。
那是一只小猫,上面黑、下面白的那种,就像是乌云。我们就叫它乌小云,我们就当它是乌云的小孩。夜色下,眼前是一棵二叉树,两个粗大的枝干向上延伸,在那叉口处停着一只小猫,看上去是那么美。好奇怪的,又是很寻常的:若是换上一只大猫,就不会有这效果。小猫可爱。
我们走了,我说小黑对小猫很友善的,不会欺负小猫的。她说她又听到了小猫在叫。或许,小猫的叫真的是冲向小黑的,在向小黑示好。每一次,遇到小黑和猫对峙,也只有小猫会看上去无所畏惧地站在对面,发出这柔和的叫声,然后小黑会停下来,站在对面,静静地将对面打量。
在这打量之中,它大概是觉到了对方的可爱。它停在那里,静静地欣赏,对方的可爱。它,就大概像我们一样,会在很多的时候,错过了这个,错过了那个,没有能及时看到。它,大概就像我们一样,会在有些时候,在眼前看到了可爱的,能够停下脚步来,静静地欣赏。可爱的是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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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12月0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