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之事

九月下旬到十月下旬,没有人会知道我去了哪里。我没告诉任何人,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没有目的的事,在消磨了太多时间的日子里,我慢慢学会了不轻易声张。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就耳濡目染了一句话“屎还未拉,草已压死一半”。后来我明白了这粗俗的道理。如今四处碰壁的经历,让我变得怯懦,凡事开始多了几分小心翼翼。此次的行踪,连风我都未曾跟它说过,因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这跟隔墙有耳有着缜密的逻辑关系。如果我对一个陌生人这样说,他可能会觉得荒唐。天下荒唐的事数不尽数,我没有必要和他一一去解释。

一个月前,我用奔波劳累的方式,朝不同的方向,乘坐不同的交通工具,走不同的路,去抵达那个能够安身立命之地,最终在云贵川三省之间兜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这算不算荒唐。你或许会用一百个地理常识来击败我,但凡你对一个寒窗苦读二十余年的寒门书生的一事无成心生悲悯,那么你或许会承认它的荒唐性。

上个月是中秋节,我一个人苟居他乡。据我所知,离家比我更远的人都千方百计、千里迢迢往故乡的路途赶,往亲人身边赶,而我却按兵不动。不想回去的理由只有一个——不想听父亲重复“天下和你一样的人那么多,他们照样在过日子”;不想在临走时听母亲说“该吃的要吃好,该穿的要穿好”;更不想听在外打工的弟弟说:“哥,没钱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害怕,害怕听到这些时刻萦绕在耳旁的声音。他们越是说得亲切,我反而越觉得内疚和不安。

中秋节当天,我一个走在人影稀疏的小城里。这个平日里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小城,当天格外清净。我需要这样的清净,胜过一个人待在一间空房子里。一个人单独呆在一个清净的空间只会制造孤独,而我需要从那些幸福的人的脸上去享受孤独。偶尔有人朝我迎面走来,擦肩而过时,我荒唐地把他当作流落千年的西楚霸王。他是一个有保留着古代心事的现代人。因为陌生,我们相视无语,但我在内心早已恭敬地问候了他:“项兄,别来无恙。”仿佛他更像那个久别重逢的友人,以同样的方式回应了我:“廖兄,不可沽名学霸王。”

回不去的地方叫故乡,到不了的地方叫远方。我是一个本名叫“故乡”却不得不改名叫“远方”的人。一个二十六七岁背井离乡之人,在中秋节的黄昏中迷茫地走着。尽管这样的场景充满了无限浪漫的气息,也抵不过大多数人围坐在亲人身旁真实。突然,我仿佛听到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像是在叫我,但我却不叫李白。他一定是认错人了。如果二十六七岁的李白同样出现在今夜,我想他也会莫名地听到有人错把他当成了我。谁也想象不到,同样年龄,同样处境,不同时代的两个人,今夜会如此让人迷惑。我回头看了看,身后除了空旷再无其他,连个鬼影都没有。此时,我不敢举头望明月,更不敢低头思故乡。于是,我加快了步伐,朝黑夜的灯光中走去。

荒唐的是,当晚并无明月,而是措不及防地下了一场暴雨。

九月二十三日,秋分,我开始了不为人知的游离。走得很随性,未曾看日子,至于为何刚好碰上秋分这一节气,纯属巧合。如果你非把它归咎为天意,我也会默认的,因为这的确是一场在秋天的分别。很多巧合有时更像是无法解释的科学。九月二十三日,也是中国人民的丰收节,而我,做了别人眼中二十多年的莘莘学子,在这个普天同庆的节日里两手空空,一无所获。用“悲哀”这个词来宽慰自己,恐怕也只有自己才会相信。

(2019.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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