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请柬
这天上班,他刚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就有一张红色、烫金喜字的硬纸片跳入眼帘。这是一份不知何人、何时压放在桌面上的婚礼请柬。
“又是罚款单!什么鸟人嘛,侄女结婚也要请?”他在看清了请柬上邀请人的名字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一种被讨债似的厌恶,刚想顺手把那张红纸片儿扯碎,但终于忍住了。他顺手把请柬对折了两下,揣进上衣口袋。之后,又怔了半晌。怎么办?待他回过神、开始考虑对策的时候,输入大脑的问题是:去?还是不去?
几年前,他结婚的时候,老曾也是封过红包的。但老曾的女儿去年结婚时,他也封了。按说,应该是对等了。
关于第一个问题的思考,很快就有了答案:要去!
因为不去面子上说不过去。抬头不见低头见嘛!因为老曾在单位里是个交际颇广的人物,据说很有可能要升官。往后谁知会不会有求到他的时候;因为……所以必须去!这许多的带因果关系复句的问题是在半分钟之内就“演算”完了。
接着输入的第二个“指令”是:该封多少钱?
这个问题也没太费周折。按照本地结婚酒的惯例,应该封二百元。
但让他挠头的是第三个问题。这个问题似乎比从前那个什么猜想来着?对!哥德巴什么--反正是1+1不等于2,这比那事还要难一点。即这二百元如何开支?本月吃喜酒、丧酒、满月酒、上大学酒已经花掉了将近一千元,往后几个月又正好是办喜事的黄金季节。单位的经济效益不好,只能发那一点死工资;上个月出差欠了二千元;每月要还房贷一千元;老婆本月回娘家用去了八百元(以下是一套冗长得令人厌烦的收支细帐。省略!)他在心里足足演算了好一阵子,最后沉重地叹了口气。
“唉,又是财政赤字,得再透支二百元。”
二百元!一想到那两张崭新的“老人头”的大票子,他心尖又一阵颤动。自慰道,咬咬牙挻着吧。可是过了这一关,再过三天,又是梁科长儿子的婚礼,那也是推托不得的。怎么办?再这么透支下去那可真要债台高筑了!这人情债看来是填不满的沟豁。
要么干脆不去?反正只是老曾的侄女。
对!不去。于是,又推翻了“既定决策”。
如果不去,那当然得找个合适的借口。生病?出差?都不够堂皇!要么孩子病老婆病?什么病?最好是肚子疼,只一阵子就过去了。可一想,那也不行。哪有哪么赶巧?老曾的妹子就住在他们家的隔壁。那女人可精着呢。你耍的这点小伎俩,能瞒得过她?
去?不去!不去?去!他就这样翻过来掉去的折腾,两个小时过去了,脑袋瓜子里还是一盆浆糊。他忽然想起了科里还有一个请示报告在等着他起草,于是打开电脑准备干活。可是,此时的注意力就像四散乱飞的鸟,怎么也没法收得拢。到了该下班的时候,电脑屏幕上稿纸,竟叫他敲满了“二百元”“人情债”“怎么办”以及一连串的问号。
“老人头”和“怎么办”跟着他下班回家,跟着他跨上他的电动车,跟着他在马路上奔驰。过了市场,过了幼儿园,到了三叉路口,该向左拐横过马路时,他的心乱乱的,只是机械地一拧车头,并没像平日里那样顾得上看看前后左右。
“嘎--吱--”的一声,一辆奔驰的大货车前轮刚好掠过他的电动车的前轮,紧接着是急促的刹车。
“两百元”和“怎么办?”仍然塞满了脑袋。一路上,他只管昏头昏脑地向前奔。此时,他应该刹车,可却眼睁睁地朝着一辆左拐的货车上撞。当他的思路从那个烦人的问题回到马路上时,下意识地闪过的第一念头是:完了!
当然,接下来发生的是一个悲剧。但他并没玩完!当他电动车前轮碰上汽车的后轮时,汽车也恰恰好在马路上刹定。他也因为电动车撞上大货车后轮,而闹了个人仰马翻。
等待清醒过来之后,他用感觉迅速地把全身搜查了一遍,还好,除了左胳膊肘有些麻辣辣地疼,而且有点温湿的感觉之外(想必是出血了!)其余也并无不适。
“丢你妈的,瞎了眼了!找死啊?”一个戴着墨镜的司机从车窗里伸出头来,看了看,并没出什么大事,粗野地骂了一句,然后“呜--”地一声就把车开走了。
“叔叔,给,你掉了东西!”是一个过路的、好心的小女孩把他摔倒时、从上衣口袋中失落的那份红色请柬拾了起来,还给他。此时,仿佛艺术家的神经崩出了灵感的火花,他兴奋得要跳起来。
“车祸?对!就这样子回家。先去敲老曾妹妹家的门,问她们有没有创可贴,让老曾妹妹看到。就说是车祸!”
他没有去接女孩子递过来的请柬,却鬼诡地笑了。
199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