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在院里跳广场舞时,一股没来由的委屈攫住了我,脑海里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你好笨呀,跳舞都学不会。”
音乐里,我的动作或许稍慢半拍,或许跟不上节奏,那个蛰伏已久的批判者便立刻苏醒,将自己瞬间打回原形——一个一无是处的小孩。
我没有让情绪流淌而过,而是立刻回家,为自己做了“功课”。这是一种向内探索的、勇敢的自我对话。在寂静中,循着声音的源头,找到了记忆的矿脉。
“是妈妈说:你笨死了,啥都做不好,要你有啥用?。”
当这个句子浮现时,她的眼泪决堤了。我知道,那不是现在的眼泪,是积压了数十年的,那个小女孩的眼泪。
在接下来的内在功课中,我将父母“调”了出来,对着他们吼出了积压半生的质问:
“你们都没教过我怎么做,为啥我看看就应该会?”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无数来访者曾向我展示过的内心密室。多少孩子的天赋、好奇心与尝试的勇气,就葬送在这样一句“你看看就应该会”的理所当然里。做饭、家务、人情世故……这些需要手把手传递的生活技艺,被简化成了一种冷酷的天赋测试。不会,就是你笨。
继续吼着,那个小女孩的灵魂在颤抖:“既然要我没用,那就不要好了。”
这是最让我心痛的表达。一个孩子,在反复接收到“你无用”的信号后,会产生最深的存在性焦虑。内在逻辑是:“如果我的存在没有功能价值,那么我本身就不值得被爱,甚至不值得存在。” 这是对灵魂根基的撼动。
我对着内在父母一直吼,反复说,开始打嗝,感受到很多委屈、抱怨和恨。
“打嗝”, 在身体工作的视角里,往往是深埋的情绪能量——尤其是那些未能言说、被吞咽下去的委屈和愤怒——在疏通和释放时的身体信号,身体正在协助我完成这场迟到的抗争。
我只管说,而内在的父母“一直茫然地看着”。这个细节非常真实。我们内在投射的父母形象,常常是沉默的、茫然的、甚至缺席的。因为他们本就是过去那个时空的碎片,无法给予我们当下所渴望的回应和道歉。这场对话的终点,从来不在于改变内在的父母,而在于让那个被他们禁锢的孩子,终于能被听见,被看见。
最后,:“感觉自己累了,结束了。”
我深深地理解这种“累”。这是一种精疲力尽,也是一种巨大的释放。像一场倾盆大雨,洗刷了积满尘埃的内心庭院。雨停了,世界一片宁静,虽然满地狼藉,但空气是清新的。
我默默地为自己鼓掌。又完成了一次极其重要的内在疗愈。没有停留在“我好笨”的自我攻击里,而是勇敢地回溯,找到了攻击的源头,并让那个源头所伤害的小女孩,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这场“功课”的结束,正是真正理解的开始。接下来,需要继续学习的,不是如何跳好广场舞,而是如何成为自己内心那个小女孩的、温柔而坚定的新父母。去告诉她:“你不会没关系,可以慢慢学。你的存在,对我而言,就是全部的意义。”
往后余生,那个在广场上感到委屈的时刻,已经为自己的灵魂,打赢了一场漂亮的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