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棉花去旅行
【1】
千月再次见到星亦是她二十五岁的时候。
十年前,千月还不知道她会和星亦分离,她还不懂她一直拥有的东西会在某一天忽然失去。在二十五岁这一年,她仍然对命运懵懂无知。所以在上海火车站再次见到星亦,她没有激动,而是习惯和坦然。
“怎么样,坐了几个小时?饿了吧?我先带你去吃早饭。”星亦用他一贯温柔的声音说。
千月没说饿,也没说不饿,只是随着姜星亦走,仿佛跟着他不用担心即将面对的未知的一切。很多年后的某一天,千月在海边对星亦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失去你。
我的名字叫千月。当星亦问她的时候,千月说,那是她出生的夜晚,没有一枚月亮。初春的寒气还没有催生出柳芽和花苞。母亲没有文化,叫一个在城市打工的邻居给起的,那个邻居喜欢月亮,说无论在外面漂泊了多久,只要看到天上的明月就不会觉得孤单。
千月在星亦离开他之前并不懂得什么叫做孤单。她狼吞虎咽地吃着汉堡,面包的渣滓和生菜叶掉在胸前衣服上她都不知道,等她发现的时候她也不好意思拭掉,在星亦的面前,她总要做淑女。星亦仍旧像以前一样微笑着看着她,像看着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女孩。
千月低头想着他可能发现了她胸前的面包屑吧,可他怎么不说?
那个时候星亦没有告诉她,她吃饭的样子也很可爱。
因为星亦,初到上海的第一年不再是充满幻觉和迷惘的季节。
二十五岁到二十六岁,是千月走向社会学会独立的两年,也是星亦陪伴她告别漂泊的两年。
星亦热情地给她介绍路名,解释着复杂而又简单的交通状况:“可以乘公交车,也可以乘地铁。你晕车,还是地铁吧,夏天天热,地铁更好,一号线,这一站是漕宝路。”漕宝路?千月心里笑了,怎么听着像“淘宝路”,但她一下子记住了这个站名。
后来星亦离开上海的那些日子里,千月常常一个人去乘一号线,每当经过漕宝路站的时候,她总是莫名的想起陈奕迅的那首歌《好久不见》。
她还常常想起在漕宝路的房子里星亦亲自给她做的一餐饭。买菜,洗菜,做菜,星亦从头到尾都没让千月插手。然后是摆在桌子上的四菜一汤,晶莹的白米饭。那个时候,千月望着桌子上的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知道星亦想给她做一辈子的饭菜,她也可以想象以后两个人一起吃饭同桌吃饭的情景,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星亦也没有说。
后来,夏阳对我和星亦说过,你们就是太过沉默才不断错过。
可是我后来的后来才知道,太过沉默不是因为不爱,而是还不懂得爱。千月太习惯了拥有星亦。一个人,习惯久了,就忘了什么是爱了。更何况,初到上海的千月,满脑子想的是像岸边的水杉一样赶紧生根,长大,亭亭如盖。
水杉是星亦带她认识的第一种陌生的树,那是在豫园,无意间抬头的一瞥,那枝干被春雨浸润过后一篇乌黑,变作墙瓦的颜色,而它刚伸展出的枝叶却是碧绿,形成鲜明的对比;枝叶则需抬着头仰望,整齐的对生着,不招摇,那么沉静那么安稳,那是千月第一眼就爱上的树。可是千月不确定星亦是不是她第一眼就爱上的人。她习惯了有他。她也不确定她是不是星亦第一眼就爱上的人,她从来也没有问过。
问和不问都很傻。时间终究会给每一个人答案。
千月二十七岁那年,消失了八个月的星亦来找她。那是一个春天,他们一起去看桃花。十里桃林,灼灼花海,他们却第一次觉得比以往更沉默,千月第一次觉得孤单。从只言片语中,她知道他有了女朋友。回去的路上,千月什么话都没有说,她把头靠在星亦的肩膀上,眼泪流了一路。
三个月后,千月收到一个包裹,是一个吹风机。她忽然掉下眼泪。星亦跟她说过,晚上洗完头发一定要吹干,可她就是不听,总是说以后就买,可是总是忘了买。
头发上的水一滴一滴滴在千月的肩膀上,吹风机的风暖暖的吹着,千月第一次觉得冷。外面的月亮也冷,是月牙。
她真的是一个人了。
后来夏阳问过我,千月,你和星亦是习惯,还是爱?
我说,是习惯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