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红尘】
著:彼涯
题记:
彼岸花开相思痕,奈何桥断入红尘
黄粱一梦千秋过,再许来生遇故人
红颜若雪刀剑如梦
抛开恩怨忘却红尘
又是一年月圆。颜画依旧是一个人对月独酌。已入深秋,湛月楼夜色幽幽。月光下梧桐飘零眼前,恰似一只只用生命向世人展示美丽的枯蝶。最后,沉寂于大地,碾作泥。
颜画微微皱了皱剑眉,接着又是一杯酒入肠。指间沾染着落花,更显白皙。真的是个极其俊逸的男子,飘逸中又不失几分傲气与凌厉。
他的佩剑如他本人一般,遏制不住凛冽的丝丝戾气。
如若是剑道的行家,一定不难看出这把凌云阁阁主之物——凌云剑。凌云剑由何而来不得而知,而江湖中人传言凌云剑于破天之时而出。净苍穹,渺九天,凌青云,入凡尘。
当年凌云剑的第一任主人墨泫曾经用它横扫四方,铁腕镇压各大门派,在江湖上再无敌手。而后也创建了如今江湖上最有实力与威望的门派——凌云阁。
而颜画,正是凌云阁的第三任阁主。但也因凌云阁阁主剑道天下无双,神龙见首不见尾,一般江湖人士难得一见这任年轻阁主的相貌。正因如此,颜画才得在湛碧楼中安静的借酒消愁。
湛月楼是百年名楼了。据说是在唐末建造的。当时是纨绔子弟寻欢作乐的地方。如今却大为不同,来的大多为文人墨客、江湖侠士之类。
楼中极其热闹,各色人等大肆笑骂。不少人喝醉了,倒在地上。唯有颜画一人,惆对明月,默默无言,只是一杯一杯地独酌,好似永远都不会醉。不止因为颜画无心于风花雪月,或是对俗世的不屑,更因为他的心早已疲惫到不堪一击。
“挽云,”颜画自言自语道。接着又响起他那如烟云般转瞬即逝的声音“和你天人两隔,已三年余了,不知你现在过的可好?却也不曾托梦给我。”说着又是举杯一饮而尽。
“真是狠心啊,抛下我说走就走了。”话虽如此,眼角却微微渗出晶莹的液体,嘴角弯起一个苦涩的弧度。
回忆逐渐泛滥,又回到三年前,清晰可辩。往事如昨,历历在目:当年自己游山玩水,泛舟五湖,也就是这样,在有天上人间之称的江南,遇见了那个如梦一般的女子——挽云。当时也是在湛月楼认识了她,便从此鲜衣怒马,形影不离。
之后一段时间,颜画都沉浸在快乐中,毫无发觉危险正一步步逼近。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这一天,颜画多年的仇家找上门来,准备将其暗杀。更是为了那把凌云剑。当然,仇人准确无误地发射出了那只箭。箭头涂有剧毒,见血封喉。挽云无意中的一瞥,继而毫不犹豫地挡在了颜画身前,挡下了那必死的一击。颜画转身发现,虽然在最快的时间给她服下了七星护命丹,但仍然无济于事。在最后不舍地看了他一眼后,挽云永远闭上了眼睛。但嘴角还残留了一丝笑意,像是在说:你没事就好。颜画像疯了一样,把仇家大卸八块。但那又有什么用呢,他的绾云,再也不会回来了。最后颜画将此生的爱人葬在了忘情湖畔。已经忘了当时自己是如何平静下来,抱着她一步步走向忘情湖。恐怕有许多年未曾这样疯狂的、如死一般的平静过了。挽云挽云,凡尘之人又怎么可能挽留住转瞬即逝的云烟呢。现在如今她的身影,真的如她的名字一般,烟消云散于天地之间了……
颜画还是收起了迷离的目光。月色略微黯淡,似乎不愿再把温存之光洒向人间,也使远方之人彻底断了“千里共婵娟”的美好期愿。明月终于隐没在无尽的层云之中。之后,竟渐渐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雾失楼台,雨锁清秋。
“惆怅江渚,月色晓天暮。淡迷烟树,落殇青水露。执子之手频回顾,化作千世路。与子偕老燕歌舞,奈何桥上渡。”
湛月楼上又不知不觉地奏起了这首颜画最熟悉不过的曲子。记得上次听这首曲时身旁还有绾云相伴,至少不是孑然一身。可叹现在曲是人非。随之而去的,是那些鲜衣怒马,快意恩仇的日子。
星星点点的雨丝愈加无情,把原本已七零八落的残花再一次狠狠打落到地上。一阵秋风袭来,雨纷纷扬扬,夹合着落花,飘进楼中,悄然沾上颜画的发丝。
“快看呢,这不是经常来湛碧楼的那位公子。怎么老一个人喝酒啊?长得倒是可观,不然……”一名湛碧楼使女窃窃私语,眼中满是期待。“唉,不可。那公子虽是生得俊了些,可也是够无情的。来了这么多年,一次也没见他召过楼里的哪一位。”另一名姿色不遑多让的忙附耳道。湛碧楼这样的名楼,随便一个使女也是姿色出众。
两人又是叽叽喳喳不知说些什么。而很快便突兀地齐齐停止了聒噪。因为她们清楚地看到了湛碧楼平常足不出户的楼主缓缓而上。
举杯喝尽最后一滴酒,颜画准备缓身下楼。携剑回头,目光却正好撞上迎面而来的女子。
那女子用薄纱半遮着面,看不清容貌,却是弱不禁风,身子几乎整个儿倚在栏杆上。一身素衣,三尺青丝。裙泛涟漪,莲步轻移。眉间缀着一颗若隐若现的朱砂痣。虽看不太真切,但隐约可窥得一二。那绝对是倾城倾国的姿色,已经达到了可以祸国殃民的地步。
颜画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猛然收缩。
只见那女子微微欠身,不经意地弯了弯眉“公子有何忧愁,竟在此一个人喝闷酒?可否说于小女子一听?”
颜画不知觉地松了一口气,而眼中已有了几分不屑“原来是个青楼女子,看来是我多心了。”随即便半笑道:“你我不过萍水相逢,怎会解我心意?”女子默然。低垂眼帘。半晌,像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缓缓道:“那小女子弹奏一曲,可好?”颜画纠缠不过,只好点点头。女子在古琴前坐定,纤指覆上琴弦。
颜画不难看出这部琴是江湖极罕见的断情七弦。这种琴的价值根本无法估量,因为断情七弦在江湖上不会超过三部!看来这女子一定极有身份。
不等颜画再想,琴缓缓而起。琴旁的檀香袅袅升起。琴音仿佛随和着檀香,翩翩起舞。渡魂于三界,最终缠绵在覆灭中。
似乎每一个琴音都狠狠冲击着颜画的心房。胸腔中略微酸楚,所以就又要了一坛酒,索性不醉不休。
女子和着琴音,按拍缓歌:“
七情六欲离恨天,镜花水月为红颜。生死棋局劳飞燕,曲终人散有谁怜?”歌声凄凉辗转,掩饰不住如一江春水般的哀愁。琴音尚且如此,人何以堪。一曲终了,而听者却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颜画脸上满布惊异之色。一扫之前的藐视:“这是姑娘你写的曲儿?”女子微微颔首:“只是闲暇之时,胡乱写的,实在难登大雅之堂。”颜画忙道:“不不不,写的真的…真的很不错呢。”女子脸色微红:“公子喜欢,实乃幸事。”颜画无心问道:“不知姑娘芳名?”一说出口就知道自己冒失了,紧接着又想到了什么:“这…唉,是在下失礼了。”女子微微一笑,暗想“这人可真是有趣,名字又有什么问不得的?”禁不住笑颜,劝慰:“公子不必自疚。小女子姓羽,单名一个昙字。”“羽昙,羽昙,好名字。”颜画赞道。羽昙弯了弯月眉,道:“还未请教公子……”未等羽昙说完,颜画便回道:“在下颜画。”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名字,羽昙忽而握紧衣袖,旋即又松开。
颜画倒是没有注意,也不等其再问,颜画又抬头:“不知姑娘的那首曲可有名儿?”羽昙道:“仓促之间,还未定名。”颜画想了想,剑眉一挑:“现在你一曲终了,既然最后一句为曲终人散有谁怜,以在下拙见,定名为‘曲终’,可好?”羽昙道:“是了,这就是曲终人散。好是好,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虽有曲终,缺一人散,可惜了。”恍惚间叹了口气,虽是细不可闻。
颜画微微一笑,道:“如若看得起,不如让在下试试吧!”羽昙悦然:“那就静候颜公子了。”
两人铺纸磨墨,点上香炉。随着青烟袅袅,不到半炷香时间,颜画便诗成一首,交付于羽昙:“在下才疏学浅,又诗成仓促,见笑。”
只见宣纸上飘然几道墨色:“
流年不挽前尘朽,恨无知音情难求。余音绕缭逝残酒,曲终人散有谁留?”羽昙不由眼前一亮,轻轻击掌“绕缭二字恍入仙境。逝字极好,点出余音消逝,酒入愁肠。最后一句回归主题,与曲终相辅相成,写得好!”颜画投笔,道:“既然如此,那便成了。”
室间墨色生香,又有烟雾缭绕,加上之前酒饮不少,颜画有些头晕目眩。
而孤男寡女独处一室,难免惹人非议。自己倒不怕什么,江湖之人本就无可非议。只是怕累及羽昙,现在颜画已经深知羽昙绝非青楼中人,也非一般女子。
颜画便起身有待告辞。可酒意实在厉害,颜画渐渐睡眼惺忪,头脑发涨,一时也难以起身。之后便觉眼前一黑,昏沉睡去。恍惚之间,颜画竟看见挽云缥缈的身影。
羽昙见颜画不胜酒力,便扶他睡下,忽见其猛然抱住自己,口中喃喃自语,细听之下好像在重复挽云二字。羽昙心中微惊“这挽云又是谁,他连梦中竟也念念不忘。”正想着,颜画酒微醒了几分,微微睁开双眼。竟与羽昙四目相对,几缕青丝拂过颜画的脸庞。大惊之下发现自己的双手还紧紧环抱着羽昙纤细的腰肢,连忙松开,脸上也是一阵燥热。只是羽昙还蒙着面纱,看不清情颜。可是颜画连猜都能猜着。
颜画虽常来湛月楼,可也仅仅是借酒消愁罢了,绝非大多数的登徒子之类。颜画除了挽云之外可以说没有再过分亲密第二个女人。
颜画焦灼着双眼,一只手捏着鼻梁,向着羽昙诚诚垦垦道:“姑娘,在下不胜酒力,酒后失礼,实在是抱歉了。”正因为羽昙和自己言语投机,又聪颖过人,才会如此。要是遇上一般女子,恐怕颜画还不屑于搭理。
羽昙会心一笑:“俗话说得好‘酒后吐真言’,快告诉我,那个挽云是谁啊?”颜画已知自己恍惚之间说了不该说的东西,便一抱拳:“抱歉,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告辞。”说完携剑便走。
“颜公子!”羽昙在后喊道。颜画停住了脚步。“是我说多了。”颜画笑笑,也未答话。“那么,公子以后可还来湛月楼?如果还来光顾的话,可早些告知我,那样出入可更方便些。”羽昙凝着眼眸。
果然是这样。这女子是这湛月楼的楼主,看来身世比所想的还不一般啊。颜画暗想。而数息之间便道:“当然。到时候还要多多麻烦姑娘了。”“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是我本尽之责。还有,别再叫我什么姑娘了,就叫我昙儿吧。”羽昙展颜一笑。
回眸,又是四目相对“好,昙儿。告辞了。”
颜画不再回头,挥袖径直而去。最后消逝在烟雨空濛中。
这次来,颜画的心愿是再去挽云的墓前祭奠一番,顺便再游历一遍江南。刚才对羽昙所说的要事缠身也不算是敷衍。
独泛轻舟,过古渡头,一波绿水皱青柳。四面环山,人迹罕至。此时,放眼这天地间仿佛唯有颜画一人。
是的,这儿,便是忘情湖了。传说,这忘情湖中的忘情水,凡人饮一口,便会忘却世间的爱恨情仇,忘却所爱之人。也就相当于人间的孟婆汤吧。忘情湖西畔有座山。山的顶峰是座悬崖,名曰:断情崖。 悬崖高耸入云而深不见底,若失足掉入,必然粉身碎骨。连飞禽也无一敢穿越。传说崖底通往九幽之界的奈何桥 ,阴气甚重,所以没有生灵胆敢靠近。
颜画顺着前些年来过的痕迹,逐渐找到了绾云的墓——一方并不显眼的坟墓静静地立在荒野之中。自以为已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可是三年了,心心念念的人的身影却从未淡化。三年了,墓旁荒草萋萋,墓碑也出现了丝丝裂纹。
颜画微微有些失神,继而一挥长剑,剑未出鞘,而一丈之内,荒草尽断。点上白烛,摆上简单的祭品,并一壶酒。惨淡的烛光映照颜画的脸略显苍白。
“好久不见了,云儿。”颜画的声音在这空寂的山谷中响起。“我又来看你了。已别三年,你……可安好?”回答他的,只有忘情湖滔滔不绝的水声。记忆却并未随着这流水而逝。“有些伤口,并不会随着时间的迁移慢慢淡化,而是刻得愈来愈深,且一碰就会痛。”不知谁的话语又清晰的在颜画脑海中回荡。果然如此。颜画的嘴角微微弯起,而泪水却早已肆意流淌。
此情此景,颜画心中却只有八个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是啊,如果结局如此,又何必相遇呢?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有多好啊。果真是造物弄人么。只可惜,一切没有重来,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回头。
雨,不知不觉地落下。一滴,两滴……以完全冷漠的态度旁观世间的悲欢离合。因为它是雨,永远没有感情。最后,麻木的迎接它的死亡: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也正如颜画的心。
“你看,”颜画喃喃,“这块玉佩是你当年赠予我的,是一对呢。”说着摸出藏在小衣内的一块玉佩。白玉无瑕。但只有一块。自然,另一块佩在挽云身上。这么多年了,这一块玉佩颜画一直贴身带着,一刻不曾分开。雨愈来愈张狂,肆意打在墓碑与颜画身上。“那么就这么安静的陪着你吧,一会也好,也好……”颜画如此想着。丝毫不在意全身已被雨湿透。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也是秋雨纷飞之时,于湛月楼。羽昙怔怔地看着楼外的雨。纷纷扬扬,扑沾脸庞。身体有些微不可见的颤抖。一个声音悠悠地在暗处响起:“你做的很好。”黑影缓缓临近。羽昙没有回话,只是不知觉中檀木栏杆被掐出几道裂痕。半晌,似不可置信地问:“怎么……会是他?”黑影不屑地冷笑:“呵呵,不可思议么?没错,那就是凌云阁第三任阁主颜画!”黑影的言语顿了一顿,转而凌厉:“可别忘了你的使命。杀了颜画,把凌云剑交付于我。如此我便为你解了寒辰的毒。那种味道不好受吧…每年月圆之时发作,都会令你寒意彻骨,生不如死!”“够了!”羽昙浑身颤抖地更加厉害,手下的栏杆也轰然碎裂。虽然寒辰还不致死,但每个月她都要死一次!黑影倒退,渐渐模糊,声音却清晰地飘过来:“记住你的使命,也是你们家族生生世世的宿命!想要解药,就拿着凌云剑来见我吧!”同时,一颗发着碧绿色幽光的药丸也跃进了羽昙手心——遏制寒辰的碧翎丹。只不过,是以毒攻毒,饮鸩止渴罢了。
雨,渐缥缈,看似要停了。忘情湖畔,颜画已醉倒在墓前。一线阳光溢出山间,寒鸦成群飞尽。几缕熹微触及颜画。微微睁开眼,一轮辉日缓缓上升。
颜画遂抵剑而起,吐出一口浊气。定了定神,便开始整理墓前的各色物品,将灰尘全部打扫干净。如果不是墓两旁的荒草已被除去,根本看不出有人来过。
颜画只是定定地看着墓碑。“云儿,我之前一直要事缠身,无法来看望你。之后一段时间还算是清闲,那么每年中秋,我都会来看你,等着我,云儿。”颜画眼中也闪过一丝疲倦。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墓碑,露出一丝笑——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笑,只感觉是理所当然的吧。就像人的生老病死,万物轮回一样理所当然。
阳光似乎已经完全战胜了阴云,喜不自胜。因而成片洒在这片广袤的墓地——挽云一人的墓地。
而耀眼阳光下的颜画则是义无反顾地一头扎入永恒的黑暗……
从忘情湖归来,不知不觉将近半年之久。这段日子颜画时常往返于凌云阁与湛月楼之间。
凌云阁大小事宜尽数交给了副阁主玄翎与四大长老。
四位长老都是历代风云人物,对于每一代阁主忠心耿耿,于阁中德高望重。因此全为清一色的白发苍苍的老者。
而凌云阁的副阁主却与之大相径庭。副阁主平素极少露面,只在阁中处理各政务及辅助阁主,就连寻常江湖中人会晤都极少参加。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江湖首屈一指的凌云阁中权高位极的副阁主竟然是位女流之辈!而年龄最多也不过双十芳华。只是江湖中这几乎无人知晓。因为见过玄翎真容的要么是凌云阁的核心人物,互为挚友,要么……就算见过,也早已死在了玄翎手下。凌云中人,上至阁主,下为弟子,从来没有任何一人敢于轻视这位年轻的副阁主一分一毫。
所以,颜画将凌云阁暂交付于他们,倒是极为放心的。而阁中并无人对颜画貌似浪荡不羁的行径有过异议,不仅因为颜画本为阁主,更是因为他本人的实力。江湖上一年一度的泰山试剑,集天下俊杰翘楚,可谓人才济济,个个都可谓百年难得一见。自颜画继任凌云阁主,参加试剑以来,就从未有败绩!而如今颜画也不过二十有余的年纪,可谓前途无量。
十几年前,于江湖上叱咤风云的三大陆地神仙级人物:鬼王、血神和人称诛神的墨泫。而颜画出道之前,便是的墨泫亲传弟子。鬼王成名最早,血神次之,墨泫后来居上。三人各有所长,鬼王善于暗杀,除了血神与墨泫,这世上再没有人可以在湮寂刃下生还。血神却长于幻术,炼制丹药。丹药之名为血神丹。江湖有言:千金易得,一丹难求。一个人的一生只能服用血神丹一次。服下后以内力化开,可疏通全身筋脉,对习武之人无不大有裨益。虽每个人武学基础不同,尽可轻而易举突破当下的瓶颈。对于已在武学巅峰的人物来说,更为难得。
而天妒英才,血神英年早逝。鬼王于五年前隐遁,不知所踪。墨泫自尽,葬身于断情崖地。江湖三大神仙级人物便从此成了历史。
而江湖人无不为之勾心斗角,手足、同门相残的凌云剑谱,如今却到了颜画手中。凌云剑法共有十三式。用尽这一十三式,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世间再无可抵挡之人。而凌云剑,从来就是在血海中一次次接受洗礼的。
颜画十七岁时,便将凌云十三式烂熟于心了。而凌云剑谱早已无用,便将其安置于凌云阁的藏经阁之中。如今大大小小的比试,却还没有人能逼出颜画的凌云剑法。
颜画一袭白衣,一把白玉骨折扇,依旧一人百无聊赖地于湛碧楼中独酌。潋滟晴光,使人不由得舒坦了许多。此次来,颜画是为了履行一个约定。
人还未到,颜画已喝尽一坛子酒。双颊逐渐泛起丝丝红晕。便不禁舒展了身体,任柔缓的春光明媚于全身。不知何处的鸟儿彼此唱和,鸣声上下,此起彼伏,浸满危楼。颜画挼搓着冰凉的扇骨,敧椅沉思。
“这是什么鸟儿?声音倒怪好听的。”不远处的言语,如一颗玉珠落入似镜的湖面般打破了闭目休憩之人的冥想。
颜画没有抬头,却已知来人。
“叫着好听便罢了,又何须知其名?”颜画遂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定了定神。终是抬头,便也随口一答。
“哦?那么对你的心上人,也是不知其名啊。”羽昙极有深意一笑。
颜画苦笑,知其所言又及挽云,一时也无言以对。
“那么,也就不难为你了。”看着颜画为难的样子,羽昙不禁笑意。遂将垂下的鬓发挽上耳际,明眸皓齿,莞尔一笑。
颜画于那一刻定定地看着她,好似世间万物皆化作无形。唯有她。
不过,也只是那一刻。多年后羽昙回想往昔,猜想那一刻的颜画已是有所动心的。
仿佛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羽昙一抚水袖,笑道:“别光愣着了,趁今日倒还清闲,便到这洛阳城一游。”
“虽时维早春,犹有余寒。而洛阳地处中原,倒也不甚寒冷,如今城中恐怕已东风夜放花千树了。”颜画缓过神来,眼神微微一凝,即便淡淡开口。
“哈,这回倒是被你说中了。洛阳春早,那满城桃李俱是飞扬了吧。我们今日便是去这洛阳城赏花。只可惜了还未到洛阳牡丹时节,届时,满城牡丹争奇斗艳,煞是一番风景……”羽昙也是微微颔首,而言辞之间颇有憾意。
“寻常桃李已是足够,莫道是庸脂俗粉。那雍容富贵的洛阳牡丹,也不见得略胜一筹。桃李虽为常见,而凡物亦有可道之处。”颜画却似满不在乎,散漫一答。即将复执杯,欲将杯中琼浆玉液饮尽。
而只听的得“啪”的一声,猝不及防之下,颜画的手被轻轻拍了一下,登时一松,玉盏掷落在桌上。然而却未溢出一滴一点。
颜画目光微微一凝,眼中神情有些变化莫测。这倒不是因羽昙出手而恼怒。只是……颜画这位江湖中首屈一指的顶尖人物竟被一弱女子……虽说是猝不及防之下,但颜画的实力毕竟摆在那里,即便是平时,换做任何一个江湖中的高手,也不可能将颜画手中之物击下,而今日羽昙只是轻轻一拍……以前颜画一直认为羽昙是个弱不禁风的单薄女子,只是地位显赫些。而如今……这不经意间的一拍,却显露出极大的武学底蕴,这不由颜画不惊异。
羽昙收回手,微蹙黛眉,有些不满道:“快别喝了,醉了可就不好办了。一会儿还要去赏花呢,难不成还要我背着你去?”
二人相识相知已过半年,情谊更非昔日可比,因此言行也颇为随意。
颜画是顶好性子的人,见此倒也不恼。只是略显无奈地掸了掸衣服,便也直起身子。向羽昙开口:“那便启程吧”。说着也不等羽昙有何反应,径直负手而下。
颜画下楼,走到马厩,牵出他的踏雪乌驹,随即翻身上马。而羽昙毕竟为湛碧楼主,天姿又极为出众。为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便预备了一台轿子,而颜画便充当马夫之职。
早春之洛阳城甚是热闹。龙蛇云集,纷至沓来。人多得倒是超过了颜画的意料。
车马停于一座淡雅的亭前。颜画下马,走近轿前,掀开帘幕,羽昙缓缓侧身而出。
两人走进亭中。亭匾上题有三字:羽仙亭。虽经风霜雨雪及岁月无尽地洗礼,墨痕略显浅淡。而展现出来的那种神韵,却给人一种飘逸之感。
颜画见此便笑着对羽昙道:“这亭子是你家建的不成,还有你一羽字。”
羽昙笑笑,却是不言。而又近了些,于亭中坐下。看出这座亭子已是长久无人问津,更是无人修理。而亭子柱上栏杆处却是无一丝灰尘。羽昙竟是定定得看了半日。之后便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向伫立在咫尺的颜画,却终是一叹,不复言语。
颜画只是赏着洛阳早春之景,无心亭中之物。看着满城风絮,颜画不禁叹咏:“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
(注:未完待续。搁笔于二零一六年八月。日后起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