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手微尘:28》
北京,冬日暖阳。娘俩呆在酒店,一个玩乐高一个写字,各自安得所乐。大提琴缓缓的声音,象时间老人的咏叹......
抬眼,一株黄透了的石榴树,正对窗台。上一个季节来的时候,正是满树挂果,我记得那红透了的果实的样子,挂在树叶间,红绿相衬,充满了中国式的喜悦,也没有提前设计,很偶然也巧合的在生日这天来到这里。同一个院子,同一棵石榴树,竟然有点老友重逢的感觉。好的酒店,大概就是这样,住进来让人高兴。
“在北平即使不出门去罢,就是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人家一椽破屋来住着,早晨起来,泡一碗浓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绿的天色,听得到青天下训鸽的飞声。从槐树叶底,朝东细数着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郁达夫的这段《故都的秋天》是我秋来北京的缘起,我喜欢的酒店就倚着颐和园,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在草地上铺上报纸,再在报纸上铺上雪白的浴巾,把儿子和玩具丢在上面,沏一壶茶,在院子一坐,阳光晒在身上,心也温暖。
老舍先生说,“秋天一定要住在北平,北平的秋天大约就是天堂的样子。天那么高,那么蓝,那么亮。天气,正好不冷不热,昼夜的长短也划分的平均。”我到北京的第二天,正好立冬,也算是送秋迎冬了。
初冬,湛蓝的天空,一如水洗般毫无杂质,白云如丝,锦缎般的光泽,漂浮空中。阳光依旧灿烂,没了灼人的力量,倒是更加温暖。冬日的北风已经有了凛冽的雏形。这反倒把室外的人群都赶到太阳下去,酣畅淋漓地享受着阳光。大约只有在北方,人和太阳才会这么亲近。在广州似乎除了梅雨季节,谁也不会念叨太阳,而梅雨季节想念太阳,他也不会出来。
老舍先生用文字,构建了一座北平的天堂。要是能亲眼所见那个“秋”,亲手摸摸“那只有北平人才能以叫出名字来个水果”,亲耳听听“用清脆的嗓音唱出有腔调的果赞”,那一定比老舍文字里的北平,还要美。
立冬那日,我和先生带着孩子决定去香山转转,不过是抱着去景点打个卡的心思。入门口一段仿制的长城和满墙挂满的塑料红叶到和了想法:香山,不过是个俗气的旅游景点。
沿路往里走,一排小摊。卖着北京大碗茶,烤红薯,羊肉串。拨开各种喧嚣的叫卖声,一株不大点的枫叶,歪着脖子站在桥边。叶已全黄,在暖日的照映下,金灿灿一片,伴着星星闪闪透亮的阳光,仿若舞蹈的小精灵,不过是株比我高不了多少的小枫树,用一身“黄金甲”便一扫入门口那200米的俗气。
我们有点莫名的兴奋起来,孩子俯身去捡落在地上的黄叶,我和先生挽手相立湖边。眼前这个六岁精力无限的男孩,在我们眼前跑来跑去,每捡到一片完整的枫叶,就能听到他的欢呼声。
沿着落叶的足迹,我们竟然觅见一整片金黄的银杏。一眼望去,从头到脚满目金黄。树杆笔直挺拔,扇形叶片层层叠叠,那金黄到不可思议的颜色啊,谁见都会忍不住的惊叹。抬头是阳光与杏叶的协奏曲,北风好像是故意搅兴,一阵风,杏叶翻飞飘落,犹如送信的使者,把阳光的情诗偷偷藏进大地的怀里。低头,金黄的情书铺满厚厚一地,轻轻走上去,小心翼翼落脚,发出的“沙沙”声,像极了阳光朗诵给大地的诗歌,歌德写给玛丽安的爱情。
“盛着这种叶子的树木 \从东方移进我的园庭\他给你一个秘密启示\耐人寻味令识者振奋\他是一个有生命的物体\在自己体内一分为二\还是两个生命合在一起\被我们看成了一体\”
我们没有坐缆车去山顶,三个人只是在山脚漫步,也没有再遇上更让我们兴奋的红叶,但总能感觉心里满满的......清朗的阳光下,用手去慢慢触摸黄叶的脉络那如鹅毛般光滑细腻的叶片;闻闻那收集了一个夏天的阳光的味道;听听那脚踩上去的沙沙声响。你不得不感叹大自然才是最伟大的艺术家,你也会由衷的叹息生命的美好而短暂。
也许你会说,我不过是在北京的几日停留,恰巧碰上了好天气,带上一颗轻松的心情,所以觉得北京美,现实的北京其实很伤感。但我要说,人生本就是一场旅行,比起地球的生命,我们的到来不过一瞬间的旅客。带着一颗轻松的心,重逢自己的亲人,再找到三五知己......很快,旅行就会结束。
当我们深情仰望天空时,也应该感谢大地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