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这个大院上班时,我就注意到了这棵小榆树。从四楼走廊的窗户看出去,它跟我平行,长在一座废弃的礼堂顶上。高不过一本杂志,瘦瘦小小的样子,显得很无助。
这是一棵运气不太好的榆树,没有理所当然地在地面上长起来,却很委屈地矗立在楼顶的防水层上面,想来弱小的根系根本不可能穿透混凝土,只能尽其所能地舒展根系,向四周扩散天知道这些年来,它是怎么过来的。
虽奇迹般地长在了屋顶,但这远远不是扎根,我想,大点的风就能把它连根拔起。
对一棵树来说,植根沃野是最为安稳的归宿。有风有水有阳光,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生而为树,最要紧的应该是有扎根的可能,连根都没办法扎,怎么当好一棵树?可是眼下这树,却被命运的大风安置到了房顶上。房顶就房顶吧,更要命的是它的扎根之所一座上世纪修建的危楼。楼下是个巨大的礼堂,因为状况太危险,早已废弃不用,沦为仓库。
这样的一棵树,却以惊人的生命力,一点一点长起来了。一晃六年过去了,六年时间,我从新人变成了单位里最有资历的人之一。除了日渐升高的发际线和不断变化的职务,六年时间似乎漫长而短促。岁月有如响箭,一闪的工夫,很多人和事已经变幻得无法辨认了。
这一天在楼道里等人时,我被窗外的一抹翠绿触动了一下。无意中,我发现那棵小树已经长成了一个少年的模样。从初,也就一根比筷子粗一点的主干,撑起几枝怯生生的细枝,营养不良的叶片,让人想起乡间那些衣食不丰的孩子们。如今主干已经有如台球杆那么粗,枝叶也有了繁茂的意思。
六年的时间,说短也短,说长也长,经历了些什么,只有树知道。我更仔细地看了一会树,觉得它自己已经可以算一个传奇了。其实屋顶非常干净,根本没有泥土,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半人高的女儿墙形成了一个庇护所,保住了最低限度的湿润。除此以外,这棵树真没有什么可以仰仗的了。
它没有揣度脚下这房子的寿命,也不担心生长所需的阳光雨露和养分,它就这么长起来了,而且长得很有模样。情形应该是这样的,命运没有放过它,它也没有放过命运。在那些无助的岁月里,它汲取阳光和有限的雨水,默默积蓄力量,用自备的酸性物质,一点点侵蚀着脚下的混凝土,从中寻找成长的力量。
撑起两根穷骨头,养活一团春意思,很适合形容这棵自力更生的树。
每次看到这棵树,我都会想,是什么让一棵树在房顶上越长越好?如果它像一个人一样,经常担忧,它肯定会把自个儿给愁死。
显然,一棵树成屋顶上长成这样,无关命运,无关节气,最有力的一点就是它不会担忧。它只管一门心思地长,根本不去害怕什么。要是它不够笨,它根本活不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