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眺起眼睛她看得我浑身美丽
《北方门前》
北方门前。
一个小女人。
在摇铃。
我愿意。
愿意像一座宝塔。
在夜里悄悄建成。
晨光中她突然发现我。
她眺起眼睛。
她看得我浑身美丽。
1965.2 海子。
小皆收拾完屋子,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黑色的日记本。
本子的第一页用黄色的彩笔抄写着一首海子的诗---《北方门前》遒劲有力的笔记,是男人在深夜里写下的,他写给她的第一首情诗,这首情诗比起日后男人说过的每一句情话都要让她感动,那是初恋般的怦然心动。。
那个早晨,晨光微曦。男人跑到她的宿舍楼下,站在晨光中,微风和煦。她从宿舍楼里走出来,男人将手里的纸袋一股脑地塞到她怀里,厚大的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然后微红着脸,盯着她的双眼,说到:。
“一会再看,一定要看!”。
他目光炽热、真挚而深情溢满。说完松开搭在她肩上的双手,静静地看着女孩微微张开的嘴,一脸懵。看着女孩睁大的双眼,他终于忍不住轻声笑出来:。
“你倒是赶紧看看纸袋里的东西啊,趁着我还厚脸皮站在你面前的时候。”
听到他的声音,女孩回了神,愣愣地打开纸袋,看到一本黑色封皮的本子,她翻开第一页,看到男人用黄色的彩笔,一笔一画地抄写着海子的诗《北方之门》,当她看到:
晨光中她突然发现我。
她眺起眼睛。
她看得我浑身美丽。
这几句诗的时候,脑中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心底的柔情便一点一点地散开、蔓延。虽然不是初次见面,但是她却感到一种“怦然心动”的初恋一样青涩美好、小鹿乱窜一般。
于是在男生的嘴唇落在她的侧脸时,她并没有推开男人,她知道,有些东西是不一样了。
于是他们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男人在医院实习,每天早出晚归,可是一有空就会来学校找她。起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男人觉得世界那么大,怎么就让他遇到了小皆这么好的女孩,上进、开朗、温柔体贴、美丽,最关键的是,跟她待在一块,她会放下她的独立,全身心地相信、依赖自己。在他那时看来,这就是他将要携手一生的女孩,他们会结婚、组成家庭,然后再生个孩子,两个人一起为生活、为家庭而奋斗。他跟小皆在一起,瞒着家里人,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如此优秀的儿子看上了一个灰姑娘。他想着等等吧,等到家里人自己发现他有了女朋友,是个穷姑娘。家里人纵使不同意他也要跟这个女孩在一起。。
小皆也同样,随着男人的坚定而坚定。曾经无数次幻想着要跟男人结婚。她是个有志气的女孩,在男人家人发现他们的关系过后,男人的单独母亲找过她,她们坐在一家咖啡厅里,音乐轻柔声中,女孩听到女人冰冷地声音从她情挑的嘴角飘出,目光中满带着轻视与不屑:
“你跟阿浩不合适,从他的身边离开。”
小皆没有生气,她只觉得不公平。她委屈,但是却不想在女人面前流露出一丝的哀求,她定了定目光,盯着女人盛气凌人的眼看着,坚定地说到:
“阿姨,如果我跟阿浩不合适,那请你让他亲口告诉我,到那时,我也不需要离开,只需要他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即可。”说完,她站了起来,刚要迈开的双腿收了回来,补了一句,“我跟他在一起,不为其它,只是他的痴,我本也是个痴人,所以只要他不需要我了,我也不会缠着他的,谢谢您的咖啡。”说完也不管女人因愤怒而血管凸起的脖子,大步走出咖啡馆。。
为什么他们都认为我跟他在一起是为了他的钱,为什么他的父母要这样看不起我。走在人潮拥挤的街头,小皆第一次感到深深地无力感,周围的人或步履匆忙、或是满面春风跟爱人挽着走,而她却是一个人,一个人面对着这些生活上的坎。她委屈,委屈地不禁落泪。她蹲在马路边,双手抱膝,就这样静静地落泪,一点声音都不发。不知时间过去多久,她才把深埋在怀里的脸仰着,天上的云依旧轻柔、纯的似地里才结的棉花。天也是深蓝的,梦一般的深邃的色彩,而她此刻灰头土脸的。纵使她在男人母亲这里受了委屈,可是回到租房里,她还是以笑脸迎接男人的回来。
他们住在一起了,为了不让他人看轻自己,她跟男人租了个小房子,不大,房子还过得去,一半房租她出,一半男人出。男人曾就她固执地坚持着出一半房租时笑着调侃道:
“你这哪是要给我当媳妇,你这是给我当老公呢!”。
每当男人无意的玩笑总会在她的心里像根刺扎一下,男人只看到她坚持交房租,但是并没有看到她坚持交房租的背后,是一颗想要迫切向所有人证明自己并不是看上男人的钱,她不是一个寄生虫,她也可以养活自己的心。但是男人好像并没有看到其中的道理。她依旧是心里苦涩,但是她不说。
他们在一起五年,今年是第五年。本以为等着她一毕业,他们就可以去领证了。可是男人开始变了,先是衣服上莫名的香水味、再是裤子口袋里时不时多出来的电影片、珠宝饰品。男人开始沉默,回到租房里,不太喜欢说话了,每当小皆用失望地眼神看着他的时候,他开始变得闪躲起来。他的烟瘾越来越大,经常坐在电视机前的沙发上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他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小皆曾劝着他要他戒烟。他特别注意,宠溺地揉着小皆的头发,说到:
“丫头,烟我是戒不掉了,不过我不能让你抽二手烟,所以我不在你面前抽。”
可是现在,他一口接一口地抽着,全然不顾坐在身旁盯着电视发呆的小皆。
小皆觉得生活在这屋子开始变得闷了起来。以前觉得男人痴情,给她初恋般的悸动。而现在,男人给她的感觉则是闷,她每天从学校回来都第一时间将小租屋的仅有的三扇窗全部打开,然后开始洗菜、做饭,一个人坐在小饭桌旁,默默地吃饭。
有过很多次,她想询问男人,是不是他们变了,可是话到嘴边,自尊心又将其咽下。她不开口,她等男人开口。不为什么,当初在这份感情里,是男人亲自开启这段关系,现在她在等男人亲自结束这段关系。“我能不担任私心地接受你,我也能不顾一切地离开你。”小皆总是在午夜醒来时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自言自语,她揪着床单,对着黑夜在发狠,但她知道,那是在练习着对分开后的自己发狠,离开他!忘掉他!抛弃他!再火速开展一段新恋情,气死他!
后来,男人终于沉不住气了,本想等待着小皆亲口说:
“阿浩,我们分手吧。”
可是小皆面对着他们渐行渐远地背影,始终不曾开口。
今年医院评教授,男人又被有背景的后生给挤了下来,没有办法,看着一次又一次失之交臂的感觉,曾经梦想着高高在上的位置,成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人就是这样,凭着真本领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越想得到而越得不到,周围所有人都在跟你说:放弃吧,人生就是这样的时候,他们就会患上一种:越是想得到越是得不到,越是得不到越是想得到的病。何况他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他开始变得烦躁起来,脾气极为的差,可是他不舍得对小皆发脾气,他心疼小皆那样毫无顾忌地爱着自己,一直无怨无悔地跟着自己,从不抱怨自己早出晚归,没有一天是好好陪着她。后来,他回家,父母给他提出出国深造的建议,刚好小雯,跟自己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从美国回来,跟家里人说要跟他一起去美国。小雯喜欢自己,并且从未改变心意。小雯从国外回来后,天天去医院堵着他,看着愈发散发着一股浓郁女人味道的小雯,这何尝不是一种诱惑,并且,小雯幽默,了解自己,知道自己内心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后来,他们渐渐走得越来越近了,小雯不再需要去医院堵他,就在今晚,他跟小皆大吵一架前,他将自己即将要出国深造,并且跟着小雯一起的事说给小皆听。
小皆听完也不哭,只是安静地看着男人,眼眶里的泪始终没有落下了,她起身,走到厨房,将菜刀拿出来,认真地说到:
“阿浩,你愿意跟我一起死吗?”
男人看到她手里握着菜刀,立马冲过来,一把夺过菜刀,扔到一旁去,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用力的前后摇晃,大声地说到:
“你疯了吗?谁要跟你一起死!我不值得你为我去死!我对不起你,你恨我,但是不要对不起自己!”。
看着搭在自己肩上的厚大的双手,感受了这双手摁住的地方,温热依旧,就像那年男人对她说:
“丫头,我们在一起吧!”这句话时,男人厚大的双手下,温暖一点一点蔓延到自己的心里。可是那是那年,而现在,这双厚大的手亲自将他们系在一块的情丝斩断。她觉得自己的心、骨头、毛孔都是在渗血。她想到佐伯说过:
“希望你记住我,只要有你记住我,被其他所有人忘掉都无所谓。”。
而现在,男人也不愿记住她了,她还要坚持谁对谁错?谁先放手?她的眼泪慢慢一颗一颗滚落下来,然后眼神模糊,她声嘶力竭地朝男人吼道:。
“你滚!你滚!我他-妈的就是个傻子,还曾经幻想着要跟你过一辈子,你他-妈的不是人!”
“是,我不是人,丫头,我他-妈也看不起我自己,可是我变心了!我他-妈的不爱你了!我滚,但是请你不要伤害自己。”说完拎起地上的菜刀,摔门而出。
现在,看着手里的日记本,眼泪早已打湿了黄色字体。诗句一点一点地晕开。她讲黑色日记本塞进怀里,紧紧地抱着片刻,她把日记本从怀里拿出,一把将纸业撕下来。放到男人给她保管的装着存折的信封里,她想了想,拿起笔在上面的空白处又写下:
有些人注定要相遇,有些人注定要分离。谢谢你。
然后重新躺倒床上,明天除了搬房子、还要将这个信封寄给男人。
她不是想死,她只是想从男人的反应里找到一点点男人本该有的责任与担当,现在,不言而喻。
当男人收到信封的时候,小皆已从租房搬出来,重新住回学校宿舍,并且一心投到实验中,而男人在前往美国的飞机上,当他拆开信封,看到那张纸条,眼泪不禁缓缓落下。
小皆曾跟他说过:
每次一跟你吵架,我就会翻出这本日记本,看着你给我抄写的海子的《北方之门》。我就会觉得,我可以原谅你。
而现在,这个曾经给过他很多妻子幻想的女孩,现在已跟他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