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题目时,先想起的是那位叫贾芸的,和贾府虽然有点亲戚关系,却不像贾府那样有钱。为了能揽上个工程干干,就想巴结一下贾府里管事的凤姐。
他的主意就是送凤姐一些香料,好把在大观园里种花草的工程活儿揽了再说。
于是他找自己的舅舅卜世仁了。老卜眼里这个外甥实在是不怎么样,认为他借香料大约也不是干什么正经事,不过是赊了去胡闹。于是冷笑了对外甥说,自己这不三不四的铺子里没这些东东,要的话还得去别的店里现买了才成呢!
这把贾芸气得直教无语。写到这里大约连曹公也看不下去了,不然为嘛给他他个起名叫卜世仁(不是人)呢?势利得连自己亲外甥都不肯出手救助。
要说这里面只抱怨老卜不是人的话,我还真感觉他有点寃。
假如那贾芸给舅舅说明一下,自己要送人香料,原是想揽那种花草的活儿,并不是拿它胡闹的,那老卜会是什么态度呢?一则他势利归势利,那是在贾芸身上没看到希望,假如知道这香料是用作送人情作礼节的,我想他会支持外甥的,毕竟他能看到香料钱有回收来的希望。再则日后也好见贾芸母亲。
所以借人钱物,最好让人知晓钱的去向,除非见不得人。不然借给人钱这本就是冒险的事,再心存大疑问,如何爽快借呢?能借也要找个说辞不借与他。
有的说,那醉金刚倪二不是没问贾芸借钱何用,不也照样借钱给他吗?这里就在于那个醉字。假如没有那种微醺的兴奋劲儿,假如这一刻没有那个让人生厌的卜世仁,不过是泛泛之交的街坊,在清醒的状态下会主动借钱给他吗?难说。
当然,在这一节,贾芸倒是显得会来事了:老二,你果然是个好汉,我何曾不想着你,和你张口。但只是我见你所相与交接的,都是些有胆量的有作为的人,似我们这等无能为力的你倒不理。我若和你张口,你岂肯借给我。
借人钱原是还技术活儿,言语上要连拍带捧顺带着激将,但听了还要让人舒坦,这种境界好难达到啊!
还有另外一种借。
贾蓉问凤姐借玻璃炕屏,凤姐道,说迟了一日,昨儿已经给了人了。一般人听了,明白是不想借的意思了,就会悻悻作罢。但看贾蓉,嘻嘻笑着,在炕沿上半跪道,婶子若不借,又说我不会说话了,又挨一顿好打呢。婶子只当可怜侄儿罢。抬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半跪着,说的也和软可怜。由不得凤姐心软,说,若碰一点儿,你可仔细你的皮!这就算借成了。
所以借物借钱时,要死皮赖脸不怕臊,微笑哭穷装可怜,才有可能成。
再有种借法。
贾琏因操办贾母生日,耗费了几千两银子,财政上一时竟接不上气了。可是还要送南安府里的礼,又要预备娘娘的重阳节礼及其他几家红白大礼,还需要几千两银子用,于是和贾母的大丫鬟鸳鸯商量,要把贾母查不着的金银家伙偷着运出一箱来,换个几千两银子出来,先支腾过去再说。
这也是借,书中说,这是所谓的借当。只是那贾琏走的是曲线救国。物品归贾母所有,贾琏却剑走偏锋,找掌管物品的丫头鸳鸯借,以至于鸳鸯不得不叹服说,难为你怎么想来?这个思路很不错哦。
借人家的物也好钱也罢,只要是借总是处于心里弱势,少不得要忍辱含耻。像璜大奶奶除了向凤姐献献殷勤,还要跪着借当头的。此情此景想想就觉得很是不堪。
那么借钱如何不失气节?如何理所当然?借钱的最高境界到底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
答曰,不借!别有用心的除外。
即便是借物品,比如借人家的车用,甚至借人家的椅子用,借个一次两次三次,次数多了,人家会怎么想?自己又何以堪?
借钱那就更是严肃的事了。一直借钱到最后就会发现,友情疏远到绝交,爱情崩裂到分手甚至亲情淡漠到路人,这样的少吗?
所以给自己一个决心,今日的借钱是为了以后的不借钱所做的过渡。请用好你借来的钱!
也请珍惜那些肯借钱给你的人,他们借给你,是做过衡量的,最终他们选择信任你。
也请远离那些放高利贷的人,还是那个醉金刚倪二说的直白,既说‘相与交接’四个字,如何放账给他,使他的利钱!既把银子借与他,图他的利钱,便不是相与交接了。
记得和一个做大学生贷款业务的人聊过几句,问他,人家不还钱,你咋办?这人讳莫如深的回答,他们说不还就不还了?那里有那么轻松?
这话在我听了,有种森森然的感觉袭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