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金瓶梅 第一百零一回 暗隐三人死亡的床戏 细说两家关系的短长
李桂姐惹到了大人物,黄太尉指名道姓的要拿她到东京发落。
吓得李桂姐魂都快没了,连忙走来跪求西门庆救命,可尽管形势如此危机,李桂姐仍然一句真话没有,赌咒发誓说得天花乱坠,却又像开玩笑一样不当回事。
《金瓶梅》提到过有名有姓的妓女大约有三十多个,李桂姐在这三十多人中是最让人反感的。
可关于妓女还有一个特别有趣的现象:性描写场景并不多。
不但不多甚至可以说极少,总是一句话概括了事。
这就很让人费解了:以写‘性’著称的《金瓶梅》居然对从事这个行业的专业人士并不多加描写,这是为什么呢?
其实看看庞春梅和小玉这两个作者格外偏爱的人物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作者手下留情了。
书中评说庞春梅【以淫死】,可书中却没有她具体的床戏描写,实在躲不过也总是简单一两句略过,这怎么也难以配得上淫死这个注解;后来做了西门夫人的小玉也是同样的道理。
对于青楼粉头这个职业的从业者,兰陵笑笑生是怀有悲悯心理的,他多次将她们其实是处于社会最底层、经不起一丝波澜的生存状况表现出来,最多的还是同情。
西门庆将来保叫来,让他去东京替李桂姐消了这场灾祸,又拿出二十五两银子给他使用。
李桂姐忙说:“累爹费心,怎么还能让爹再花钱?”
西门庆只是摆摆手笑道:“你是笑话我花不起这点钱?”
李桂姐就此谢了,又给来保拜了又拜,说了几句辛苦之类的好话,请来保早些动身。
来保定好第二日一早便起身赶往东京,按说只是个龙套人物,到这里他就该退场,不应该有更多的故事。
可书中却又给他安排了一场戏,这场戏的场景是王六儿的家中。
这来保从西门府出来,径直便走去王六儿家,进门正见到王六儿在缝制小衣。
这里的【小衣】指的是内衣,确切地说是王六儿在为明日就要远行的丈夫韩道国缝制内衣。
韩道国远赴扬州本来就是西门庆征求过王六儿意见的,她当时说的很痛快:【“随你叫他去哪里。留个王八在家里做什么?”】
可事实上王六儿对待韩道国完全不是在西门庆面前表现得那样。
她会担心丈夫的安危,也会体贴地为他赶制贴身的内衣。
在骁骑看来,王六儿对韩道国这份一直不变的情感,也足够动人!
这两人真的是穷怕了,他们愿意付出生命之外的任何东西去追求金钱和更好的生活,包括身体和尊严。
在明末经济快速发展,精神文明却远远跟不上物质文明的时代,‘笑贫不笑娼’、‘只要有钱,不管这个钱来的多么肮脏都会被高看一眼’的社会风气,已经堂而皇之的成为了很多人倡导和信奉的准则。
那些耻笑这两口子的人们,不妨也在深夜细思一下:我们如今与这两口子又有多少本质的不同呢?比他们又有多少高级可讲呢?
王六儿见了来保连忙让进屋里来,奉上茶,又让锦儿快去将韩道国叫回来。
一口一个‘保大爷’,从王六儿态度也能看出,来保在下人之中的地位也是超群的;
王六儿对来保十分恭维,最主要的原因是来保长期远赴东京,前往她的女儿韩爱姐所在的翟管家那里。
这次来保前来其实也是为此而来,他说:“我去往东京,有没有鞋脚物品,要带给爱姐的?”
王六儿便拿出两双鞋和一对簪子交给来保,请他带给韩爱姐,并说:“这对簪子是他爹专意为她打的。”
韩爱姐走后,王六儿哭了几场,这次为爱姐缝制了两双鞋,韩道国又专门为女儿打制首饰...
这些对大情节并无多少关联的小细节总是会被人遗漏过去的,可它们却又是含感情最重的。
这一家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相互深爱的。
于是就有人说:王六儿与西门庆通情其实是她对这个家的一种奉献。
这个论点骁骑评论不了,也有一点道理吧。
来保见王六儿缝制韩道国的小衣,便道:“嫂子缝它做什么?扬州就是出纱箩绸缎的地方,还会少了他的衣裳穿?”
张竹坡在这里评道:【岂廉洁之词?】
说得没错,来保就是个不廉洁的,哪次出门都能赚到不少银子,不但有西门庆明面上赏他的,一定还会有他从生意中贪墨的。
可话说回来,没有好处的辛苦差事谁愿意干呢?
那些忠心于家主,丝毫不徇私的下人只在书中看过,现实中大约是没有的。
清水不养鱼;这倒不必强求。
再说韩道国回来,王六儿又让他买酒买肉款待来保吃喝一场,这才客客气气地将他送走。
这一段不管是来保面对韩道国王六儿两口子表现出的随意,还是这两口子对来保的亲热,似乎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的感情十分深厚,可以算是通家之好。
至少来保和韩道国长期往来,关系应该是亲近的。
可在本书的第七十九回,来保与韩道国押运着几千两银子的货物往清河县赶的途中,韩道国意外的听说西门庆已经死了。
我们印象中关系应该很好的这两个人却完全又颠覆了我们的设想,韩道国没有告诉来保,编了个理由偷偷的带着一千两银子潜回了清河县,接了王六儿逃走了。
一点没有顾及同行的来保,看不出这两口子对来保有什么真感情。
我想,若是来保先得知了西门庆已经死掉的消息,就凭他后来欺辱主母吴月娘的卑劣行为,他也不会告诉韩道国。
人与人的情感在关键时刻就是这样易碎,人性往往就是这样卑劣。
讲完这两个小情节,再来看看西门庆。
头一天他刚得了胡僧的房中神药,先后找了王六儿和李瓶儿两人,王六儿没能让他尽兴,回来又找李瓶儿,李瓶儿更是不堪一击,西门庆只能草草了事。
有神药加持的西门庆,如今简直一副孤独求败的模样;他自然还是要找寻对手的。
遍寻所有妻妾,唯有潘金莲当可一战。
于是被冷落许久了的潘金莲的小花园里出现了不请自来的西门庆。
贴身小厮琴童走到上房交西门庆的物品,吴月娘便问西门庆去了哪里?琴童说去了五娘房里。
琴童一句话便让潘金莲坐不住了,抬腿想走,却又不好意思直接就走。
吴月娘看她这幅模样就来气,便开口道:【“他往你屋里去了,你去罢。省的你欠肚儿亲家似的。”】
潘金莲还解嘲似的说:“平白地走我屋里...”
口中这样说,走的却是不慢。
吴月娘的话是很不留情面的,一副嘲讽的模样。
【欠肚儿亲家】古代两家指腹为婚,一方已经生下了孩子;另一边还没生下孩子的就叫欠肚儿亲家。
人家已经生了,咱还没生,这不是欠着人家的吗?欠着人家的自然就着急。
【欠肚儿亲家】就是很着急、很急切的意思。
都说吴月娘温良,她这嘴头子才是根本不饶人的。
等潘金莲走回房里,西门庆已经服用完神药,在春梅的伺候下连衣裳都脱了,直接坐到床上等她来。
春梅知趣退了出去,带上房门,于是房中一场大战就此开始。
骁骑是不愿意写这样场景的,可今天的床戏根本无法避免,它关联了几个细节,不交代出来,就无法继续写下去,无法跨越。
首先在大战中出现了一只猫,一只白狮子猫。
它见两人动作,便走过来,用爪子拨弄西门庆要命的东西,西门庆不以为意,还拿一柄洒金老鸦扇子逗弄它玩。
看看潘金莲的反应:【被妇人夺过扇子来,把猫尽力打了一扇把子,打出帐子外去了...】
潘金莲【尽力】拿扇子把猫打跑,这个情节也许很多人并没有格外留意,
可张竹坡却在这里直接将作者的伏笔点了出来【此处,人只知其善生情设色,作一回戏笑,不知已冷冷伏下雪狮子之脉矣。非细心人,不许读此。】
这只雪狮子猫就是后来害死官哥儿的凶手,后来又死在西门庆手中。
我们都知道潘金莲用这只猫害死了官哥儿,她平日训练雪狮子捕食裹着红布的生肉,那日官哥儿正巧也穿着红衣,于是扑上去连咬带抓,将官哥儿吓得半死,几日后没救过来死了!
这一次是这只雪狮子猫第一次出场,可我们从潘金莲的过度反应中已经看出:此时的雪狮子猫已经在训练中。
正因为潘金莲深知雪狮子猫的性情和可怕,她才做出这样让人感觉突然的动作。
可西门庆还蒙在鼓里,居然敢拿要命的东西逗它玩!
不知道后来他知道真相后会不会后怕。
另一个细节是潘金莲这次的感受。
她的感受是从前没有过的,她的感受是【冷森森的】,一直冷到心底...
这一幕直接就会让人想到头一天李瓶儿例假期间无法拒绝西门庆时的反应。
她的感受应该也是和潘金莲一样的,潘金莲说差一点死了,李瓶儿在特殊时期更是从此种下了死亡的病因。
这次大战之所以无法绕过去,还因为它的重要性是整本书中床戏描写的第一名,不是暗隐了两个人的死亡,而是三个。
第三个人就是西门庆,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我们下回再讲。
请点击关注骁骑读书,需要您的支持,谢谢!
往期文章链接:白话《金瓶梅》第一回 西门庆和他的狐朋狗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