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来家里的那天下着小雪，正好是我开的门。拉开胡桃木色的大门就看到了轻轻叩门的小姑娘。深棕色的齐肩短发微微卷着，上面还挂着几朵雪花。小孩儿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水灵儿的眼睛里闪着光。我歪头看她，不太明白这么漂亮一小姑娘的来意。她特别有活力地朝我挥了挥手，一点儿也不认生、直接上前抱住了我，用专属于小女孩的甜糯声在我耳边喊：“爸爸！我终于找到你啦！”

      被这么一叫我更懵了，整个人僵在那儿，手里的拐杖轻颤了两下敲得瓷砖发出清脆的声响。小姑娘的头发丝随着风吹到自己的鼻尖，风裹挟着糖果味钻进自己的鼻腔。终于，自己像是醒了一样，身体还是有些僵硬，不敢置信似地抬起手轻轻拍人后背。安慰了好一会儿小姑娘才肯放开自己，依旧用那一双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老头儿，如果自己仍旧不开口说些什么，小姑娘怕是都要哭出来了。

      后来的场景自己是不太记得了，人老了、不中用，只记得自己没多问什么就把姑娘领进了门。是什么时候发现她不是小妹的呢？大概是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明白了。虽然自己只陪伴小妹到两岁，但是那孩子从小就像自己，有股较真儿和不服输的劲儿。小妹的眼睛也好看，和小洁一样、又大又亮，但就是比眼前这个孩子多了份儿勇敢和坚定。直到亲子鉴定书下来，自己的判断得到了进一步的确定。可是自己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感觉，拿到鉴定书的那一刻心中想要对这个姑娘好的想法更加坚定了。

      那天我把她送进房间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桌前想了很久。自己终归是命不久矣，可能等自己老成一盒子灰都等不到真的小妹回来，这个孩子也可怜，她和小妹几乎有着一样的人生轨迹。如果自己对她的好能换来世界上的另一个人对真的小妹好，那也足够了。拉开抽屉，拿出了大儿子在自己出狱 那天给自己的储蓄卡，里面有整整二十万，出来了大半年自己从没舍得过去动这笔钱。随手抽出笔筒中的一支笔，拿起纸就开始规划如何弥补自己不在的这些年所留下的遗憾。

      一岁应该是送奶瓶吧，要买最好的进口货。两岁送条小围兜儿，要开始学着自己吃饭了，当时自己和孩子妈可教了很久呢。三岁的时候自己已经没见着她了，不知道她是不是如期上了幼儿园，买一个小小的粉色书包用来装自己最喜欢的玩具。对了，玩具，那么四岁就送孩子一个芭比娃娃？女孩子应当是喜欢这些的……十二岁就是个大姑娘了，要买一套好看的小裙子，在小学毕业典礼上成为最可爱的姑娘……淡粉色的小晚礼服最适合十八岁成人礼的时候穿，稚嫩的粉又带一点成熟的设计……

      那天我写了满满一张纸的礼物列表，几乎快写到姑娘四十岁。自己缺席了她二十二年的生日，一定要全数补回来，而未来的日子，自己同样无法陪伴。20万买不了什么特别贵重的礼物，也支撑不了自己一直送到她老得跟自己一般大，只能竭尽所能到达最远的时间。往后就算自己不在了，她也依然能够收到来自“爸爸”的生日礼物，这一定会让她很开心。

      后来自己拄着拐在外头晃悠了一天，把清单上的礼物全数买了回来，20万花得一分不剩。回家把22份礼物塞到不同的盒子里，趁着孩子不在又偷偷摞在她的房间，接着将其他十几份礼物全部包装好，喊大儿子帮自己保存好，以后一年一年地送给小洁。最后自己静静地坐在房间里，等着出门玩耍的小孩儿回来。

      她推开门的时候，看到我便直接冲上前抱住了我：“我回来啦！”谁不想有这么一个女儿？扑倒自己怀里的那一刻，一天的辛苦都算不上什么了。还是像第一天见到她时一样，抬手抱住小孩儿，掩不住脸上的笑意，一边轻抚人的头发，一边说出了那句迟到了20年的话，说给怀里的孩子也是说给不知在何处的孩子听：

      “生日快乐，小妹。”